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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的傻,残的残。是没什么好说的。”曾景元喃喃自语,替她答了。
洗脚店旁边开了一家面馆。每个星期二都有乞丐聚在这里,等店家施舍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许菡在他们闹哄哄的背景里,偷偷溜进了面馆的后门,爬上洗脚店潮湿生锈的楼梯。
许菡站在窗边,拨开窗帘的缝隙,看到女学生走出了宿舍。
市区的骑楼开了夜市,七拐八拐的巷子里有间小教堂。许菡蜷在教堂的铁栅栏外,合上了眼。
放下纤细的手腕,女学生拿钥匙打开抽屉,把钱给了她。
昏暗的光线里,她看不清自己的脸。
小姑娘接过钱,神情麻木地点头。
走近了,许菡才发现曾景元脚边摆着一个大蛋糕。雪白的奶油,五颜六色的蜡烛。十一根。她僵在了原地。
许菡从那个洞跳进楼道。开出洞的那面墙底下是面馆的厨房,墙壁黑黝黝的,像是经历过火灾。马老头曾经告诉她,曾景元在那儿烧过人。活生生的人,烧成一滩油,一堆骨头。最后剩下一把骨灰。
浑身上下发起了抖,她不应声。
“丫头。”
瞎子便一巴掌抽上她的脸。
“几岁了?”
孩子们穿着附小的校服,脖子上系了鲜红的红领巾。他们穿过大半个美术学院,走向马路对面的那所小学。
指了指沙发床上死人一般趴着的姑娘,曾景元咧嘴一笑,“这活儿你熟,是吧?”
许菡伏下身,狗似的抱住他的脚,颤声流泪:“求求你……求求你……”
但她知道,她没有流泪。
宿舍门前的平地上,停着一台黑色的广本。那身着蓝色旗袍的身影停在车边,打开车门,跨进了车里。
流着泪,发着抖。
她抖着身子爬起来,蹲在那个男人摔死的地方,张开嘴呕吐。
曾景元的赌场开在地下,洗脚店开在地上。一楼店面,二楼包间,三楼四楼住着原来的业主,五楼六楼的每一张门后都藏着尖叫和呻|吟。
“东西呢?”
说完他又笑,捻掉她头发上一团白花花的奶油,抹在她惨白的脸上,“许菡,你说我要不要做个人情,干脆把你送回你爸爸那里得了?”
“别光顾着抖啊,说说呗?”他又替她揩去脸颊上的奶油,甩了甩手。
“没说?”
怔愣一阵,许菡低下头,咬了口包子。馅是甜的,甜得发涩。她终于大口咬起来,就好像昨天跪在曾景元脚边,大口大口咬那个蛋糕。
脱下鼓鼓囊囊的书包,小姑娘打开它,翻出一袋白色的粉末。
扯了嘴角笑起来,曾景元眯起眼,把手里的烟卷送到嘴边:“先吃吧?不吃怎么谈正事儿啊?”
“谁啊?”里头传来女人的声音。
沉默了一会儿,他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许久才又问:“被抓的娃娃都跟他们说什么了?”
“不好吃。”曾景元笑了,“你以前肯定吃过比这更好的。”
“识得字,还说不记得自己打哪儿来的。你爸爸在到处找你,知道不?他们没通知条子。这事儿条子不能知道。”弯着腰低下脑袋,曾景元咧开他那张歪嘴,“要是条子知道你为什么跑出来,那还得了啊?”
女学生瞄了一眼,穿上旗袍,款款来到门边的镜子跟前,绾好清黑的头发。
“好吃……”许菡哆嗦着嘴唇发出声音,半个脑袋都发麻发烫,“好吃……”
“没说。”
听到那个名字,许菡趴下来,两只脏兮兮的手撑在冰凉的地板上,胳膊直哆嗦。
桥西有片居民楼,一楼都被私改成了商铺。
终于克制住了打颤的牙关,她张张嘴,嗓音发哑:“条子知道我们在送货。”
许菡跪在他脚边,身子隐隐发颤,埋着脑袋,不再出声。
这天夜里,她没有回马老头睡的火车站。
许菡跪直的腿开始打抖,却依然低着脸,一声不吭。
甜腻的奶油被咽进喉咙,她趴在曾景元脚边,忍着作呕的感觉,狼吞虎咽。活像一条狗。
她伸手去拿。捧在手里,还有温度。动手掰开。是叉烧。
“今天你生日。”曾景元抬了抬翘起的脚,示意她,“给你买的蛋糕。”
正午阳光刺眼,她头晕目眩,脚下一滑,摔下了楼梯。面馆的厨房扑出油烟,和着她满脸奶油的气味,让她一阵作呕。
翌日清晨,她睁开眼,看到手边摆着一只干净的碗。碗里盛了两个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