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为什么？”

    他叩响玻璃门，胡珈瑛这才抬起头来看见他，微微一愣。

    赵亦晨远远瞧着她，发觉她喜欢穿黑白灰三色的衣服，不像其他姑娘赶着时髦穿得艳丽。但她身上有股说不出来的气质，像是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不动的时候沉静，活动起来沉稳，一点儿没有这个年纪的姑娘活泼的特质，却也讨人喜欢。

    “我不确定你对芒果过不过敏，不过只要去了皮，过敏的人也能吃。”

    “赵队，查到那个号码的地址了。”陈智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是Y市的固话，在外省。”

    然后，他拨通了郑国强的号码。

    唯一不同的是，监狱里没有阳光。

    “我将来要做警察，知道该怎么搜集情报。”

    “对。”

    她笑笑，满不在乎的样子：“怕什么，到时候我再给你买一支不就好了。”

    胡珈瑛好奇地瞧了瞧盘子里的芒果片，“为什么把皮剥了？”

    他记得还是二零零三年的时候，他刚被调到区刑侦支队，胡珈瑛送给了他一支钢笔。

    “我没看出来。”

    赵亦晨没有说话。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这是他思考时的一贯表现。可陈智总觉得，这没有表情的表情，其实也藏了某种情绪在里头。他说不清，只是凭着刑警的直觉判断的——他认识赵亦晨的时候，胡珈瑛已经失踪了三年。关于她的事，他从没听赵亦晨谈起过。只不过这是队里公开的秘密，谁都知道，赵亦晨大抵也清楚他们知情。但别人说起它，他却总是不说话。每到那时，他脸上露出的就是这种没有表情的表情。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不像个警察，倒挺像流氓。在此之前，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因为这种感觉而高兴。

    然而赵亦晨想要的，还是胡珈瑛允诺过要再送他的那支笔。

    这考题出得怪，赵亦晨接过芒果想了想，转身走出了律所。

    那个时候他们的生活里没有贫贱夫妻百事哀的说法，有的只是一日夫妻百日恩。

    边伸手捞电话边抬起胳膊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已是早晨六点五十分。

    电话铃声大作。

    稍稍松了口气，陈智应下来，离开办公室时不忘关上了门。

    “我妈是警察，我爸不是。我妈没有我爸富有，但她一辈子都比我爸过得踏实，对得起良心。”

    看出来她这是害臊了，赵亦晨控制住已经快要浮上嘴角的笑意，点点头走了进去。胡珈瑛飞快地关上玻璃门，转过身来拿背紧挨着它，好像要借那冰冰凉凉的感觉醒醒神：“你跟我开玩笑吧？”

    陈智问他听谁说的，那技术员只说：“没人告诉我。就是前两天赵队私下里找我，让我看看能不能帮他电脑分析一段录音里的背景杂音。就那个十一秒的接警录音，您知道吧？”

    “只有三次，也看得出来你的人品。”早料到她会这么说，赵亦晨一脸平静，不慌不忙地看着她的眼睛，几乎都要看清她眼里的自己，“而且我知道你学习好，爱看书，喜欢骑单车，早上会绕着操场散步，边走边背英语单词。”

    “这么有自信？”

    可她喜欢对他笑，笑起来眼里有亮光。

    张了张嘴想说自己还能再干两天，但陈智想了想，他和赵亦晨共事六年，是知道赵亦晨的脾气的。如果这时候真把话说出来，想必又会挨一通训：不花点时间养精蓄锐，只能事倍功半。于是陈智叹了口气道：“诶，好，赵队您辛苦了。”

    “知道的还不少。”

    胡珈瑛还扶着玻璃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找我干什么？”

    “诶，是你啊？”她放下撮箕，把扫帚靠墙搁好，擦了擦手走上前来给他开了门，“你来找律师吗？都已经下班了。”

    他挂断电话，来到阳台落地窗前，拉开已经被赵亦清扯出一条缝隙的窗帘，站在了清晨的阳光下。落地窗外的防盗门将光割裂，阴影和天光同时投向他的身躯。这张防盗门是胡珈瑛失踪后安上的。他伫立在它后边，好像囚犯伫立在监狱的铁窗里边。

    他也算是把处变不惊的本事发挥了出来，“我知道你会答应。”

    “在一线工作也会需要笔啊，你们吴队不是也要坐办公室的么。”胡珈瑛忙着替他盛汤，袖管卷到手肘上，小臂瘦得可怜，一张小脸却红光满面，“等将来你做了队长，也会用得上的。”

    他合眼片刻，把桌上的黑色中性笔放回抽屉，锁上。

    “好，我去办。”毫无异议地答应下来，陈智顿了会儿，又说，“您再休息会儿吧，这几个月太辛苦了。”

    “我想和你处对象。”他说。

    从前陈智想过，或许赵亦晨早就看淡了，不想提，索性就不提。至于之后为什么没再找老婆，怕也只是刑警队的事太忙，实在没工夫操心别的。直到那回队里来了个计算机技术水平高超的年轻技术员，有天突然神神秘秘地找到陈智问他：赵队的老婆是不是失踪了？

    “小陈。”他抬头见到是陈智，便放下了手里的笔，“早上我叫你查的那个号码，后来怎么处理的？”

    英雄100全钢的笔，对于当时省吃俭用过日子的他们来说，贵得很。她平时自己稍微多花几块钱都会心疼，买了那支笔给他，却只是乐呵呵地笑。赵亦晨宁可她多吃些，吃饱些，长胖些。不过见她笑得高兴，他也就没说什么，只状似无所谓地一笑：“买钢笔干什么，我在一线工作，又不是文员。”

    那时陈智才明白过来，原来赵亦晨从没放弃过寻找胡珈瑛。

    等他阖好门，赵亦晨才搁下笔，伸手去拿电话联系Y市刑警队长郑国强。他去Y市出过几次差，和郑国强算是有些交情。正要拨号，余光扫见刚放下的黑色中性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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