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成了半个死人。
一晃十五年过去,赵亦晨还能梦到胡珈瑛偎在他身边熟睡的模样。
他以为她回来了,他想问她这九年她去了哪里。可是看到她睡得又沉又香,他没有叫醒她。梦里她还挺着大肚子,肚子里是他们俩的孩子。他撑起身子,替她翻了个身。他记得医生说过,孕妇不能长时间侧卧。
放下手中的笔,吴政良抬起左手搁上桌,十指交叠。
毫无征兆的沉默让赵亦晨皱紧眉头,忽然彻底清醒。他拿出手机,解锁屏幕,看了眼时间。
赵亦晨听得到此刻头顶吊扇呜呜转动的声音,意识却已经回到了二零零零年六月的那个晚上。那天白天,他和胡珈瑛到民政局领了结婚证。夜里他们挤在出租屋那张小小的床上,第一次睡在了一起。
而后砰地挂断了电话。
她很疼,疼得一直在哭,但没有流血。赵亦晨知道她从前在农村干重活,没流血,很正常。因此他没有问她,只是把她搂进怀里,摸着她的背给她顺气,亲吻她的发顶。
隔着铁窗仔细瞧了她一眼,赵亦晨想,她可真不像二十五岁。瘦骨嶙峋,皮肤松弛,满脸烂疮,双眼呆滞无神,怕是长期吸毒造成的。
赵亦晨没待在客厅。他拎着电扇走到厨房门口,插好插头,将电扇对着她,好让她凉快凉快。然后他上前,从背后抱住她的腰。才忙活了一阵,她早已出了一身的汗,睡衣贴着汗津津的背,能用手抓出水来。
吴政良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微微皱着眉头,搁在桌面上的右手握了一支铅笔,笔端一下一下点着桌沿,嗒,嗒,嗒,嗒。
这回电话那头的人只沉默了几秒,便开了腔。
“那她说过她那三年给王绍丰倒贴学费的事没有?”吴政良继续问道。
“不太好。”
“一家餐馆。她没告诉我餐馆的名字。”
低低应了一声,赵亦晨把下巴搁到她肩窝里:“再抱一会儿,等下我炒菜。”
“给我……给我一根烟……”她说。
“您找哪位?”握着话筒,他再一次启唇出声。
“东站?”
“小赵,我下面的问题可能有点难听,但是希望你能保持冷静。”他望向赵亦晨的眼睛,缓慢地、不容置喙地问他,“你和胡珈瑛是夫妻,你最清楚。在你之前,她还有没有过别的男人?”
赵亦晨揽紧了她。这事他从前没听她提起过。
“没事。”他沉吟了几秒,“你当年怎么来X市的?”
那天下着雨。十月的天气,在这座南方城市,依然没有带来半点凉意。
“对。”
赵亦晨再次沉默下来。
直到二零零六年,胡珈瑛失踪五天后,吴政良把赵亦晨单独叫到了办公室。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
“喂?”
吴政良知道,他已经猜到了自己要说什么。
“不想说佘昌志,就说你之前的事吧。”赵亦晨换了个方式开口,“九九年你还在一家洗脚店打工。记不记得那家洗脚店的名字?”
李君还是不说话。
手里择着菜,胡珈瑛心不在焉地道:“还能怎么来。从乡下搭三轮车,出了镇子走到火车站,搭火车来的。”
赵亦晨立得笔直的身体终于细微地一动。他不语几秒,才动了动嘴唇。
“我听说她毕业之后就进了律所,跟了王绍丰这个师傅学习。”目光落回手中那支铅笔,吴政良不自觉减缓了用笔端轻敲桌面的频率,就像他的语气,不紧不慢,引他进入一个极有可能激怒眼前这个年轻人的逻辑,“当时毕业生进律所很难,要找个师傅带更难,尤其是像王绍丰这种资深的老律师。”
这回答倒是意想不到的。赵亦晨愣了愣,而后微微低下头,轻笑一声。
赵亦晨沉默地站在办公桌前,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最后他说,“没有。”
最终是电话铃声吵醒了他。
又过了两天,她浑身哆嗦地倒在地上,四肢痉挛,翻着白眼,几乎要晕厥过去。
他眉心拧得更紧。
而他能做的只有给她一双坚实的臂膀,让她有个能够安睡的地方。
“胡义强,胡凤娟。都是胡家村的人。”
但她早几年就死了父母,一直借住在姑妈家。姑妈告诉她,没钱给她缴学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