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十五朵

热了就换，两条轮流，来来回回换了十多遍，靠着物理降温，金落霞的体温终于降下来。

    王宇身边聚了一群惹事的混混流氓，其中不乏给方明曦递过情书但没有得到回应的人。自从得知父亲再婚对象是方明曦的妈妈，方明曦就成了他玩笑吹牛的筏子。

    叹声气又抱怨：“我这边忙得团团转还要抽空去给你妈送药，脚都不沾地了！她一个人，我又没办法留下看她，我哪里忙得过来……”

    她在巷落小角躲到天黑。身旁青蛙呱嚷着跳开，小虫嘶鸣，细雨啪嗒落下。

    周娣没能叫住她，只得自己留下收拾残羹。

    多年不止，经久难息。

    合上手里的书，方明曦抬手给床上的金落霞掖被角。这么多年，她们一起过来，她苦，金落霞又何尝容易。

    金落霞拿她毫无办法，简单的针锋并没有随着发泄过后消散，相反越演越烈，那一个月里，她故意和“差班”的后进分子走在一起，跟她们去网吧，翻墙逃课去河滩上烧烤，坐在夸张土气的摩托车后座满街飞驰……

    金落霞瞧着她低头的专注模样，嘴里苦涩。

    方明曦逃课三天。

    读初二那年是她们最难的时候，也是方明曦最叛逆的时候。

    就是在那年，她发现金落霞除了平时给人做零散小工以外的另一条挣钱营生——

    每一个细节都能想起来。

    方明曦见她执意，一个人也不好挪动她，只得守着，间歇不停给她更换毛巾。

    大动静引来老师，两个当事人都被请家长。

    方明曦狠狠一口咬住他伸来的手，差点咬断他的手指。他痛得眼睛通红，嘶吼，抓住她的头摁着撞墙，方明曦就是死不松口。

    只余空荡荡的灼烧痛感，一脉继一脉。

    最后老师们还是选择相信一向成绩优异的她，王宇被退学，她被停课一周。

    “我没事，你回学校吧……”

    她的叛逆期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来得又快又急。

    数不清说了多少句“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那个男人离婚几年，有点闲钱，看上金落霞的脸，也不计较她的行当出身，接触几次后便对金落霞透露亲近意思，还托媒人到她们家。

    没多久，金落霞陪席，遇上了方明曦同级同学的父亲。

    金落霞睡过又醒，说要喝水。方明曦倒了杯温的，喂她喝完，坐回地上。

    安静半晌，金落霞出声：“明曦，你会不会怪我。”

    金落霞年轻的时候很漂亮，即使如今被岁月浸染，脸上也依稀可见当年风情。

    事情结束于她看见金落霞偷偷落泪，终于还是妥协。

    他们的恶意肆无忌惮，她越是冷淡不理，混混们就越是起劲，他们常常用球扔她，每一次都会大声嚷，问她——

    可惜，该到那时结束的事情却没有顺利结束，后来她回到学校，议论滋生，有人说她被王宇睡过，有人说那天在音乐教室她被一群男人脱|光摸遍，有人说她是自愿主动找上王宇，但却反咬一口。

    侧头看见她盘腿坐在地上的姿势，金落霞眼睛闭了睁，睁了闭，最后颤颤眨着。

    “你给我换匹毛巾。”

    一办公室的老师上来拉她，费了好半天劲儿才把她拉开。

    室内重新归于沉静。

    方明曦坐回地上看书，金落霞的呼吸渐渐趋于平稳，确定她睡着了，方明曦才转头看过去。

    而王宇被父亲打了一顿，恼羞成怒，一个礼拜后趁方明曦值日，和一群混混朋友把她堵在废弃的音乐教室。

    想想方明曦又问一遍：“还是去医院吧，嗯？”

    方明曦抿唇，“那你等我，我再给你量一量体温。”

    他们哄然大笑乐在其中，而其他好班的学生，因为方明曦本来就不爱交朋友，加之总被混混找麻烦，便也都离她离得更远。

    金落霞想说话，方明曦起身给她又换一条毛巾，坐在床边睇她病容，放软口气：“前几天梁叔那件事不要放在心上，是我语气太冲，我不对，你不要生气。”

    方明曦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掉眼泪，她记得自己瞠红双眼暴起，抓着桌上的墨水盒发了疯一样的冲上去扑倒王宇，压着他用玻璃角狠狠砸他的头，一边砸一边嘶喊。

    那时方明曦读初中，她才三十出头，正是最有风韵的年纪。她总出门吃饭，方明曦问过，一次一次被她搪塞过去。

    方明曦反握住金落霞的手，帮她塞回被子里，“不要再说这些了。睡觉，听我的。”

    从办公室出来那天，回家的路特别长。金落霞从教学楼，一路哭到家门前，到家后做饭手都在抖。

    王宇站在办公室里，口口声声说是方明曦勾引他，答应他给钱就主动帮他口。

    然而金落霞议婚对象那个叫“王宇”的儿子是个刺头。处在那个年龄段的中学生，张狂躁动，无知无畏，最天真也最残忍。

    吃完饭客人会给小费，一个陪席妹一餐一般是六十块，或者八十块，遇上出手大方的，一次也会给一百。

    金落霞含着泪，无言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