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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禅堂和僧侣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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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录》《槐安国语》。《临济录》是记录临济宗祖师临济义玄言行的语录。《碧岩录》,如前所述,则是百则公案的评唱。《无门关》也是公案选集,共四十八则,包含禅宗特有的评论,也比《碧岩录》简单扼要许多。《虚堂和尚语录》收录宋代虚堂和尚的语录、开示、偈颂和其他作品。虚堂是大应国师的师父,他的法脉在日本仍然很兴盛。《槐安国语》是白隐的作品,记录大灯国师[12]的开示以及评论古德的偈颂。对于一般读者而言,这些书有点像是“以晦涩的语言解释难懂的问题”。除非僧人见性,否则听了一连串的开示,或许像以前一样,仍然如堕五里雾中。如此的莫测高深,并不一定是因为典籍的晦涩难解,而是因为听众的心仍然被计执分别的意识硬壳裹住。

    在“接心”期间,除了开示以外,僧侣们还得“参禅”。所谓“参禅”,是面见师父,提呈他们对于公案的见解,让师父评定。在“大接心”以外的日子里,一日或许会“参禅”两次,在大接心期间(结制),则每日要入室四五回。面见师父不是公开举行的活动,僧人必须个别到师父的方丈里去,并且以最正式且庄严的方式对话。僧人在入室前必须三顶礼,到了室内,则合十胸前,到了师父跟前,再顶礼一次。礼拜完毕以后,就不必再管什么世间法。如果从禅的观点有需要的话,掌掴相向也无妨。诚心开显禅的真相,是唯一关心的事,其他事情都是次要的。呈示见解以后,僧人和入室时一样行礼退出。这个功课对禅师而言也是极大的考验,因为每次三十个僧人的“参禅”都要花一个半钟头左右,而且要全神贯注。

    僧人对于师父的见地要有绝对的信心,但是如果僧人自认有理由怀疑师父的能力,也可以在独参时和师父分个高下。因此,无论是对于师父或僧人,呈示见解绝不是无聊的把戏。的确,那是极为严肃的事,正因为如此,这种禅修也就有极大的伦理价值。为了说明这一点,我们且以白隐(现代日本临济宗的创立者)的一则轶事为例。

    在一个夏天傍晚,白隐去面见他的师父正受老人要呈见解,师父正在玄关乘凉,很粗鲁地说:“胡说!”白隐不甘示弱,大声回嘴说:“胡说!”于是师父抓住他,拽他的耳朵,把他推出玄关。当时下着雨,可怜的白隐昏倒在泥泞的水滩上,当他醒了过来,回到玄关向正受老人稽首,老人说:“这鬼窟里死禅和子!”

    又有一天,白隐认为师父不明白他的悟境深浅,很想和师父法战一番。当白隐入老人之室,决心拿出本事和师父一较高下,决不让步。老人气坏了,抓住他掌掴几下,又把他推出玄关外。他跌到数尺外的石墙脚下,几乎不省人事。老人低头看着他开怀大笑,这时白隐恢复意识,他满身大汗地回到老人跟前,但是老人不放过他,仍然像以前一样骂他说:“这鬼窟里死禅和子!”

    白隐万念俱灰,想要离开这个老和尚,有一天他到村里头乞食,一个小插曲[13]让他顿然省悟以前不曾见的道。他喜不自胜,得意洋洋地回到师父那里。他还没踏进前门,老人就知道他有所变化,于是向他招手说:“今天有什么好消息吗?快快进来!”白隐告诉老人当天发生的事,老人便轻拍他的背说:“现在你会得了,你终于会得了!”自此以后,老人就不再呵斥他。

    这就是日本现代禅宗的祖师所经历的训练。正受老人把他狠狠推到石墙脚下,这不是很粗鲁吗?但是白隐在这么多辛苦难堪以后破茧而出时,他又是多么的慈祥!的确,在禅里头做功夫不可以不冷不热,将心待悟。不冷不热就不是禅了。它要我们澈照自性,但是除非放下知见妄念的葛藤,回到赤裸裸的自己,否则是无法领悟的。正受老人的每一次掌掴,都在褪除白隐的妄想和虚伪。的确,我们都活在妄想和虚伪的外衣里头,而看不见我们内心深处的自性。为了让学生悟道见性,禅师经常使用看似很不人道的手段,的确,完全说不上是慈悲心肠。

    在禅堂的生活里,没有像学校教育那样有固定的毕业时间。有些人待了二十年仍然毕不了业,但是以一般的根器,加上发长远心,不放逸懈怠,约莫十年的光阴,习禅者应该可以一窥禅门宗风的堂奥。然而,在生活的每个弹指间去做工作,也就是完全融入禅的精神,却是另一回事。一辈子的时间恐怕也不够,经里说,就连释迦牟尼和弥勒菩萨都还在自修呢。

    除了解悟,还要经历“长养圣胎”的时期

    要成为合格的禅师,仅仅解悟是不够的。他必须经历一段所谓“长养圣胎”的时期,“长养圣胎”这个词源自道教,但是在现在的禅学里,则意指解行相应。在合格的禅师指导下,一个僧人或许可以完全把握到禅的奥秘,但是那至多只是知见上的解悟。僧人仍然要在生活里就一切境缘以所悟之理去实修实证。因此,自我训练是绝对必要的,因为在禅堂习得的,都只是以手指月,终究还得要他努力向它走去。但是如此他就不一定要待在禅堂里,相反,他的解悟必须放在世间生活里去验证。而“长养”的功夫并没有固定的规则,每个人必须就触境逢缘自行调适。他或许会隐居山林,或是在市廛里随顺一切世间法。据说六祖向五祖辞别以后,和山里的猎人队共处了十五年[14]。在他下山听印宗法师讲经时,他还是默默无闻。而慧忠国师在南阳四十年,不曾到城里去。但是他的清净梵行却远近驰名,由于皇帝下诏延请,他才离开草庐[15]。沩山则隐居山里七年,以橡栗充饥,和猿猱为伍[16]。然而,山下村民知道了他,便在他草庵旁兴建梵宇,此后禅风大盛,僧众有一千五百人。京都妙心寺的开山祖师关山慧玄禅师(1277——1360),以前在美浓伊吹山结庵修行多年,和村民一起务农,没有人认识他,后来因为偶然而被发现身份,朝廷便诏请关山任妙心寺第一任开山。[17]白隐早年曾在骏河一座破落的古寺担任住持,那座寺庙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财产。我们可以从以下的文字想象它荒废的景象:“这里可以说没有屋顶,夜里星光洒进来,也没有像样的地板。下雨的时候,如果要到大殿,必须着雨帽和高跟木屐。所有庙产都在债主手里,僧物也都质押给商人。”

    在禅宗的故事里,可以看到许多伟大禅师隐居一段时间后再回到世间的例子,他们不是要苦行,而是要“长养”自己的德行善根。玄关外有许多蛇蝎窥伺,如果不踩死它们,它们就会再度抬头,梦想中的整个道德架构就会毁于一旦。对于禅门弟子而言,反律法主义也是个危险的陷阱,必须时时警惕。

    当然,从某个方面来说,在禅堂里盛行的丛林教育,已经不合时宜了,但是其宗旨,例如简朴的生活、节制欲望、珍惜光阴、自给自足,以及他们所谓的“阴德”,都是放诸四海皆准的。尤其是“阴德”的概念,更是禅门修行的特色。它意味着不浪费自然资源,无论在经济或道德上,珍惜眼前的一切,对自己和世界都心存感恩和尊敬,它也意味着“为善不欲人知”。一个孩子溺水,跳下去救他,而孩子也获救了。所作已办,就这样离开,决不回头看,再也不去想它,犹如白云飘过,碧空廓然依旧。禅宗称之为“无功用行”,并且以“担雪填井”比喻之。[18]

    耶稣说:“你施舍的时候,不要叫左手知道右手所作的。要叫你施舍的事行在暗中。”[19]这就是佛教所谓的“阴德”。但是当他继续说“你父在暗中察看,必然报答你”的时候,我们就看到佛教和基督宗教之间的深层差异。无论心里想着任何人,管它是上帝或魔鬼,知道我们的行为而且会回报我们,这时候禅就会说“汝非我辈,不与我同类”。由这种念头产生的行为,会留下“踪迹”和“影子”。如果有鬼神追踪你的行为,他随时会抓住你,要你解释它,禅则不会如此,犹如天衣,里外皆无缝,那是完美的作品,没有人知道哪里是线头。在禅里头,行善以后绝对不会有任何骄慢或自夸的踪迹,更不会去想什么赏报,即使是上帝的也一样。

    列子曾经生动地描绘这种境界:

    横心之所念,横口之所言,亦不知我之是非利害欤,亦不知彼之是非利害欤;亦不知夫子之为我师,若人之为我友:内外进矣。而后眼如耳,耳如鼻,鼻如口,无不同也。心凝形释,骨肉都融;不觉形之所倚,足之所履,随风东西,犹木叶干壳。竟不知风乘我邪?我乘风乎?[20]

    德国神秘主义者把这种德行称为“神贫”,陶勒(Tauler)[21]定义说:“当无论有谁受惠于你或亏欠你的,你都把它忘记,那么你就拥有绝对的贫穷,正如在死亡的最后旅程里,你会忘记一切。”

    在基督宗教里,我们似乎太在意上帝了,尽管我们说我们在他内里居住行走,并且拥有我们的存在。禅要把这最后一点“上帝意识”都给抹去。这就是为什么赵州禅师说:“有佛处不得住,无佛处急走过。”[22]

    禅堂里对僧侣的所有训练,无论是实证或理论的,都是基于这个“无功用行”的原则。云峰志璇禅师以诗偈描绘如下:

    竹影扫阶尘不动,月穿潭底水无痕。[23]

    总而言之,禅非常重视个人体验,如果有什么东西可以称为“极端的经验主义”[24]的,那非禅莫属。无论看经说教,或是静坐观想,都无法造就一个禅师。生命必须在它的流动当中去体会,为了审视或分析它而阻断它,无异杀了它而抱着冰冷的死尸不放。因此,禅堂的一切事务,以及修行功课的每个细节,都是要突显这个理念。在整个东亚佛教史里,禅宗能在中国和日本的所有佛教诸宗里占有独特的地位,无疑要归功于“禅堂”的制度。

    注解:

    [1] 比较《圣经》之《诗篇》128:2。“你要吃劳碌得来的。你要享福,事情顺利。”

    [2] 见《五灯会元》卷第三。“师凡作务执劳,必先于众,主者不忍,密收作具而请息之。师曰:‘吾无德,争合劳于人?’既遍求作具不获,而亦忘餐。故有‘一日不作,一日不食’之语流播寰宇矣。”

    [3] 1英尺=30.48厘米。

    [4] 1英寸=2.54厘米。

    [5] “五观”:计功多少,量彼来处;忖己德行,全缺应供;防心离过,贪等为宗;正事良药,为疗形枯;为成道业,应受此食。

    [6] 或将碗往前推。

    [7] 《圣经·约翰福音》6:12。

    [8] 舍利(sarira)意译为“所依之身体”,但是在佛教里,则是尸体荼毘后留下来的矿物质。佛教徒认为这种遗物的价值和圣者的成就相应。

    [9] 见《五灯会元》卷第五。

    [10] 见《五灯会元》卷第八。

    [11] 见《缁门崇行录》序下。

    [12] 大灯国师即宗峰妙超(1282——1338),为日本南北朝时期南朝国师,与北朝梦窗国师齐名。

    [13] 他在沿门托钵时,被一个老婆婆莫名其妙地痛打一顿,遽然省悟。

    [14] 见《六祖坛经·行由品第一》。

    [15] 见《五灯会元》卷第二。“自受心印,居南阳白崖山党子谷,四十余祀不下山。道行闻于帝里,唐肃宗上元二年,敕中使孙朝进赍诏征赴京,待以师礼,初居千福寺西禅院。及代宗临御,复迎止光宅精蓝十有六载,随机说法。”

    [16] 见《五灯会元》卷第九。“是山峭绝,敻(xiòng,远)无人烟,猿猱为伍,橡栗充食,经于五七载,绝无来者。”

    [17] 见梁晓虹《日本禅》。

    [18] 见《五灯会元》卷第十二。“大似担雪填井,傍若无人。”

    [19] 《圣经·马太福音》6:4。

    [20] 《列子·黄帝篇》。“夫子”:指老商氏;“若人”:指伯高子。

    [21] 陶勒(Johannes Tauler,1300——1361),德国神秘主义神学家,受埃克哈特大师影响甚深。

    [22] 见《五灯会元》卷第四。

    [23] 见《五灯会元》卷第十六。

    [24] 极端的经验主义(radical empiricism),为实用主义者詹姆斯(William James)所提出的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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