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三个主子

    接着哭。

    别看宋昭仪只是个四品昭仪，但前途无量。她之前只是个小小的才人，入宫不到半年，很快得到皇上宠爱，后来又怀上龙种，皇上一高兴，直接给晋了昭仪。只要她成功诞下皇嗣，无论男女，加封是肯定的，最差也是婕妤。

    这回是真的哀痛，痛苦死了！

    在春寒料峭的夜晚独自守着一口棺材，绝不是什么美妙的体验。大概老天爷也觉得昭仪主子死得可怜，天气骤然就冷下来了，冻得人指尖发木。此时已经是初春，炭盆撤了，田七也不好麻烦旁人再点来炭盆，眼前烧纸的火盆又不足以取暖。她跪在地上，只好两手严严实实揣在一起，外面有风吹进来，她冷得缩了缩脖子。

    到头来竟未能见上宋昭仪最后一面。

    纪衡站了一会儿，感慨万千，胸中堵了许多话说不出来，到头来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纪衡感慨了一会儿，想要出声安慰那伤心欲绝的太监几句，顺便给点赏赐，作为对忠心奴才的奖励。

    还是想哭。

    灵堂里空旷冷清，四周挂着白幡，门大开着，风吹进来，白幡随风轻晃，白亮的烛火被吹得不停跳动，像是在迎接逝者的归魂。

    满室回荡着这个人的哭号，“主子……你为什么要死啊主子……”顿了顿，吸了吸鼻子，接着哭，“你死了我可怎么办啊……”

    景隆四年二月初三，是田七职业生涯中十分特别的日子。

    还是不要扰惊了香魂吧。

    这是纪衡刚一踏进灵堂时看到的景象。

    一提起这个主子，田七又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前两任主子。她之前伺候过一个美人一个才人，俩人都是能入皇上眼的美人坯子，可惜两个主子无一例外地均在田七到职一个月之内身亡。

    她攒了七年的钱，都他娘的用在打点人上头。可惜打点完一个死一个，死了一个又一个，死了一个又一个……好苦好累好崩溃！

    再看看眼前这个。

    盛安怀倒是看到了，可是看到也该当没看到，傻子才会提醒皇上您踩到人家东西了。

    这个画面的冲击力太大，以至于这位有着三十多年工作经验的靠谱太监一时竟然忘记出声阻止，石塑一般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珠几乎瞪掉出来。

    田七有一种被命运玩弄的无力感。

    哭了一会儿，她伸手向身侧的地上摸了摸，摸到手帕，拿起来擦干眼泪，把手帕又丢回原地。

    田七擦完眼泪，不过瘾，一边哼哼着又把布料向下挪，堵在鼻子前。

    手还没触地，便已摸到一块布料。田七这会儿已经哭得昏了头，没细想，摸到布料就抓起来在脸上胡乱抹了几把。

    这一天是她成为太监的七周年纪念日。

    眼前死的这一个是宋昭仪，与田七只有半个月的主仆情分。半个月前，田七花了大力气，又是托人又是使钱，来到宋昭仪身边伺候。

    天香楼是宋昭仪生前住的地方，她死后灵柩也停在这里。宋昭仪年纪轻轻没留下血脉，唯一的孩子这会儿正躺在她怀里，于是夜晚没有男丁给她守灵。她位分低，也不能由皇上的儿子来守。

    听到那人的哭号，纪衡的脸色暗了暗。昨天是二月二龙抬头，挺好的日子，乍听到宋昭仪生产，本以为会双喜临门，却没想到是一尸两命。他在产房外等了一天，从日出等到日落，听到母子皆未能保住，一时间不敢相信，站起来时身体踉跄了一下，便被人扶回了干清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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