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在世间立足?这个世道,对女子终究苛刻,我很怕你遭遇到不好的事情。”
“你不愿意?”
“老实待着,等上仙出来。”杨戬冷冷撂下一句,飞身上了高处巨石,大氅一掀,偎雪倚石而坐。
她原来如此狼狈,杨戬好像一面镜子,把她映衬得手足无措。
“不稀罕,不!识!字!”
“只是那沈人杰,甚是狡诈。他身中数枚羽箭,又为重石所击,属下还以为他是死了,方近前,就挨了他一箭……”野力图恨恨,“不过圣主放心,他逃上了孤岭山,属下已派重兵封山,料他插翅也难飞。”
端木翠像是听不到他的声音。
待展昭结好账下去,端木翠早不见了。
“主人主人,怎么办?”哮天犬原地打转,尾巴乱摇乱摆,“上仙还是不出来?”
“跟凡人动手?”哮天犬还沉浸在久久的震撼中,“这不行,主人,还是我来吧,还是我……来吧!”
杨戬微笑:“好了。”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混账东西,堂主真是错看了你……”
展昭不让端木翠送出门,只吩咐了她好生休息。端木翠睡不着,竖起耳朵听外间的说话声音渐渐远去,想着展昭出门的样子,上马的样子,策缰而去的样子……
“不为什么。”展昭低下头去继续叠衣裳,“以前来来去去一个人,无牵无挂,乐得洒脱;现在突然觉得,两个人也是好的。”
端木翠笑了笑,抬头看天,唇角露出讥诮的笑意来。
“突然觉得?”端木翠翻了个身,支颐看他,“什么时候突然觉得的?”
端木翠慢慢站起来,眼底渐渐蒙上一层泪雾。她没有回头,压得极低的声音中还是带着些许难以置信。
公孙策没好气:“抓破美人脸!”
“知道你喜欢上展昭之后,半是好奇半是愠怒,我去查了展昭的底,想不到此人如此福薄……”杨戬眸中掠过一丝惋惜,“不过这样,倒省得我费许多口舌了。他若活着,你必然舍不得走;他既死了,你也该死心了。夜现白昼,天有二日,我为何一直等到第七日才来找你,就是想避过兄妹相争,等到你死心的这一日。端木,红尘世事,皆是幻象,跟大哥回家吧。”
端木翠一愣,目光对上镜中杨戬的眼睛,又迅速避开:“我……我不知道有异象的事。”
展昭一愣,没想到沈人杰竟如此直接,此刻虽是屏退了旁人,但那抚琴的美人尚在,若是走漏了风声去……
展昭面如金纸,双目紧闭,眼睑下浓重的暗影,唇角是暗褐色的干涸血迹,身子冰凉,冷得像块冰。
展昭叹气,低头看见端木翠笑得促狭,伸手去刮她的鼻子:“等我回来,记得唱给我听。”
“那想到我没有?”端木翠低声问他。
远处,十几个小小的黑点,正模糊地晃动着。
一声痛呼,齐得胜滚倒在地。展昭于石后看得分明,他脖颈之上,赫然插着一支白羽铜箭。
展昭略一拱拳:“不敢当。”
包袱都打好了,巨阙横在桌上,展昭穿好皂靴,伸手去拿搭在床头的蓝袍和腰带。端木翠抢先一步拿过来:“展昭,我来吧。”
“展昭。”端木翠伸手去揩他唇边的血,展昭捉住她的手:“端木,扶我起来。”
“不去,我忙,我要去西夏。”
端木翠全然没有听进去,她呆呆看着杨戬的脸,忽然道:“我记得,我刚上战场的时候,打过败仗,那时我觉得给尚父丢脸,一个人躲起来哭。尚父找到我,把我给骂了一顿。”
确实,也该走了。
刘婶倒是善解人意:“那……我先走了,姑娘刚睡下,展大人若去叫门,没准还能喊她起来说会儿话。”
眼见公孙策目光不善,隐隐流露出当日在宣平夜斗妖兽的风采,端木翠顿感不妙:“公孙先生,我赔,我赔!”
甚至知道她喜欢上了展昭,他都不担心她会违背上意执意留在世间。他只是觉得,只要将道理和利害关系慢慢同她讲清楚,她还会像从前一样乖巧听话。
端木翠笑了笑,盯着盘面,轻声道:“你不懂。”
横竖是睡不着了,端木翠爬起来帮展昭叠衣服。
“好。”展昭答应得干脆。
“孤岭山。”哮天犬毕恭毕敬。
沈人杰一挑眉:“愿闻其详。”
“你?”
小青花神秘兮兮地看端木翠:“公孙先生思娇了。”
沈人杰继续方才的话题:“我入松堂经营多年,终有小成,在李元昊的质子军中植入了细作。”
方向院中行了两步,齐得胜回身向他拱手:“展大人,还请在此稍候。”
“我知道啊,我早就知道。”端木翠急急扯住杨戬的衣袖。
“哎。”看他真的转身要走,端木翠忙叫住他。
公孙策回答不了她,只是大声地重复着那两个字。
他是天神,是战将,也是自己的骄傲。
细数一二三,果然就到了。门楣上大大的匾额,上书“茶花园”三个大字。
沈人杰讳莫如深地一笑,并不正面答他:“这几日,骨勒仁冗恰好被擒生军调用,也算是机缘巧合,让他无意中知晓了李元昊近日的行猎日程。”
展昭先是一怔,继而微笑,顿了一顿,才拿开她的手回转身来:“怎么了?又不开心?我们先前不是说好了吗?”
“所以?”展昭挑眉。
展昭迅速掩身至山石之后,小心打量峡谷顶上的动静,但见峡谷之上,影影绰绰,前后都围了人,不觉悚然心惊,向齐得胜怒声道:“这撤退的路线,是你定的?”
“然后我就很少哭了,因为眼泪不能帮我打胜仗,也没什么人在意我哭还是不哭,痛还是不痛。”
端木翠抬起头来,面上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她抬头看向杨戬,似乎是想唤他:“大哥……”
“是。”展昭点头,“来来回回,都收拾习惯了。”略顿了顿,忽然浅笑,“若是每次离开,都有端木在身边,就好了。”
“端木!”展昭面色一沉,语气就重了几分。
展昭叹气:“端木,多少吃点,都饿了这许多时候了。”
也不知怎么的真的就到了西夏,寥落的焦土战场、四处倾折的氅旗、横七竖八的尸体,四周安静得可怕。端木翠一边哭着一边在死尸间翻检:展昭不是说是潜入兴州的吗?他怎么会出现在战场?他不是兵卫,为什么要征战沙场?
齐得胜嗐声连连:“不是我,是骨勒仁冗,龟儿子,西夏人怎么会在此处设伏?”
只是对付几个小小刺客,何至于用上旋风炮?
早知道还是要死,早知道还是同两千年前一样的死法,成仙做什么,孤守这么多年的寂寞做什么?
这样的目光和温柔之下,端木翠纵有一千一万个不情愿,一万一千种脾气,也发不出来了。
丝丝笑了笑:“展大人看得不错,那是因为沈堂主先前入宫的那次打斗,受了很重的伤,以至于功夫无法施展自如。此事对外秘而不宣,只你、我、沈堂主三人知道而已。”
展昭微笑点头:“等你睡着了我就回去。”
杨戬一怔,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提起此节,但还是体贴地顺着她说:“然后呢?”
杨戬脸色一沉:“既然不蠢,就不要在我面前诸多搪塞。你不回应,是因为你怀着一丝侥幸,认为只要不回应,我就会偃旗息鼓就此返回,那样,你就能留在人间了是不是?”
端木翠身子一颤,这声音……
展昭顿了顿,柔声宽慰她:“一会儿吃完饭,去看傀儡戏好不好?”
“那是因为,展昭年二十七而卒,死于西夏,未及娶妻,亦无子嗣,所以他的足上根本就没有红线!”
“沈堂主,大家相识一场,送你上路之前,聊表问候。”
那大夫掀了掀眼皮,很是嫌恶地挥挥手:“送到后头去,空了再说。”
端木翠的视线瞬间模糊,她嗫嚅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沈人杰诧异地看了展昭一眼,虽是不情愿,却不得不点头承认:“是我们目光过于短浅,这件事的确引起了李元昊的怀疑。据骨勒仁冗说,李元昊并不敢肯定是谁,但是他已经开始留意几个人,其中有一个就是他。与此同时,李元昊的亲卫,也嗅到了入松堂的味道。”
“人在死之前,总会想到很多很多事,想到很多很多人。”
杨戬定定地看着端木翠,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他笑得如此夸张,以至于笑出了眼泪。
她拿过展昭的腰带,双手围住展昭的腰:“抬手。”
可是那些女子,并不因为主将的气恼或是不喜就停止了歌唱,每一次出征的日子,她们为夫君束上甲带,含着泪低声吟唱。
“那不及送你了?”端木翠一下子反应过来。
“怎么又哭鼻子?”展昭抬手给她拭泪,“眼泪沾到伤口就不好了。”
客随主便,展昭旋即止步。齐得胜带同随行的那人一走便再无音信,空空的院落显得分外寂静。这一行虽然顺畅,展昭却是不敢片刻掉以轻心,手中紧握巨阙,另一手拿住笠子帽,步子轻移,原地踱了几回。
事情的结果,马帮的马夫头破血流倒地不起,展昭和另一人抬了他头脚入城去找医馆。因着马帮出城时皆已验过路条,守城兵卫不以为意,摆了摆手放行。
杨戬也不看她,自顾自斟酒,一饮而尽。
后一句话是向着骨勒仁冗说的,骨勒仁冗忙道:“正是。”
“你不能去。”
下一刻,听到西夏兵的呼喝声,哮天犬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来了来了,怎么办?”
出来四下一看,却是身在一处嶙峋假山石之中。透过山石孔洞看出去,可以见到一爿干净宽敞的院落,和顶上瓦蓝色的天空。
杨戬向端木翠行了一步:“端木。”
“那……”她讨价还价,“如果你真要在那里长久待着,展昭,我是要去找你的。”
“果然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齐得胜的目光渐渐涣散开来,“堂主是不是也疑心他,所以今日不带队,却推了……你……出、出面?只是堂主没想到,骨勒仁冗如此心狠……双刀齐下,竟掀了入松堂的……总舵……堂主……老齐地下见你来了……”他语声越来越弱,胸膛处终于再无起伏。
展昭从未让人服侍过穿衣,端木翠也从未服侍过别人穿衣,两人拙手拙脚,穿得那叫一个费劲。展昭失笑:“你们部落的女子可真够累的。”
她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开始还絮絮叨叨哽咽着说话,后来就全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只是更紧地拥住展昭的身体,脑中只来回盘旋着一个念头:这个和自己这么亲的人,就真的这样走了?
野力图面色恭敬:“如圣主所料,入松堂一班贼子果然中计,被我们绞杀于孤岭山前的峡谷中,只是……”
“展昭……”端木翠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她看到一张张熟识的脸,有刘婶的、包大人的、银朱的、张龙赵虎王朝马汉的、白玉堂的、徐庆的……他们的脸上带着难以言喻的悲伤之色,向她慢慢地摇头。每个人都在说话,嘴唇不停地张合,她听不见声音,却清楚知道他们在说同样的两个字:“西夏。”
“为什么是我?”展昭一字一顿,“严格算起来,展某不是边臣,不通军务,出身江湖,行走内廷,跟入松堂的事务八竿子都打不着,圣上怎么会突然下急令,召了我来?”
“为什么?”
“因为今日是展昭殒命之日。”杨戬口气疏淡,“就在我们谈话的时候,他正在死,或者已经死了。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天命合当如此。”
“以前,也会这样,总要远行?”端木翠到底睡不着。
“抓破美人脸啊……”端木翠感叹,“抓破了有红条子也就算了,这道绿的是怎么回事,美人气得脸发绿了?”
“展昭在哪儿?”
“端木翠!”他怒喝,“你给我停手!”
“端木?”展昭茫然,睁开眼时,眸光已然暗淡下去,“我是在梦里对不对,端木怎么会来。”
端木翠低头,将展昭平放到地上,最后一次吻他的唇,起身向外走去。
“到那里就知道了。”展昭顿了顿,“我会给你来信。”
他伸手在半空轻轻一拂,半空中波光粼粼,凭空出现了一面镜子。端木翠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脸,似是不敢相信,又伸手验证了一回,这才露出笑靥来,对着镜子里的杨戬展颜一笑:“谢谢大哥。”
端木翠拿筷子敲敲碗边:“真心请人吃饭看戏,为什么事前把坏消息告诉人家?你那样一说,谁还有心思吃饭看戏?总是你小气抠门,把请人吃饭看戏的钱给省了。”
一人一碗,落荒而逃。
“已经办妥了。”
白日的马行街,远不如夜晚那般热闹,端木翠想起方才张龙的话,心底不免烦躁。
第三道金光从天而降,直直刺透她的心口。
“怎么办?”杨戬冷笑,“自然不能露了神迹,否则是要犯天条了。”
“端木!”杨戬大惊失色,“你不能妄动生死盘!”
“梦又不是真的。”她答得飞快。
“又不是天天这样穿。”端木翠帮他把肩上的褶皱抚平,“只有……夫……君远行的时候……”
“嗯。”杨戬说的是事实,端木翠不能否认,她思忖着是不是要找个借口敷衍过去,比如,自己很懒,所以不愿意费事……
端木翠在他的笑声中渐转不安。
公孙策抚着山羊胡子呵呵笑起来:“理当是睡不着的,来了也好,帮展昭收拾收拾,也省得我这个老人家忙进忙出。”
那美人闻言,抬首向着展昭浅浅一笑,容色极是鲜妍,这一笑更如春花初绽,光影动波。展昭面上一窘,向着那美人略一颔首:“展某多虑了,姑娘见谅。”
端木翠痛哭失声,跪倒在地,死死抓住杨戬的衣襟:“大哥,救救展昭,他是好人,他不该死。”
“大人没说。”
还有展昭,还有这十几个西夏兵,还有端木翠的……尸体……
只是,展昭的确是在抱拳,那人抬手之时,看似随意从腰间掠过,噌一声金石脆响,再看时,一柄青光软剑,银蛇吐芯般照着他面门袭来。
展昭哑然,半晌才找到话说:“不是睡了吗?”
“我唱得不好。”
“没说什么,早些回去,好好睡一觉。”
杨戬叹息,慢慢俯下身子:“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救展昭,以答谢他对你的救助之谊。但是端木,天地之间,唯命数不可变,命数不到的时候,他若是横死,仙法可以救活他;但命数到了,任何大能者都无法力挽狂澜。你记不记得上一次,你只是延迟了梁文祈魂魄归位的时间,就遭了惩罚?你是上仙,那么你应当知道,这一次,大哥的确是无能为力。”
展昭顿了一下,手上的动作慢慢停下来:“离家太久,每次回家,娘待我都像贵客,诚惶诚恐,客客气气,唯恐哪处怠慢了。回到了家,反而不自在。倘若能住久些日子,说不定能找回素日一家子人的和气,只可惜,总只那么一两天。有一次离家,娘和哥嫂送了我一程,他们一路上聊些家事,哪家的租该收了,该去给哪位亲戚做寿了,该采买什么,该给孩子添什么衣裳——我插不上话,看他们絮絮叨叨,好生羡慕,似乎自己是个外人。”
杨戬微笑抬头:“原来大哥在你心中,不但蠢,还很小气。诅咒一个凡人?我杨戬还不屑为之。”
端木翠撇撇嘴,忽地想起什么:“行装都收拾好了吗?”
展昭沉默半晌,才低声道:“展某明白了。”
展昭一怔,忙回过头来,就见一颀长身形的男子含笑迎出,身后不远处跟着齐得胜。那男子一身绯色锦袍,袍上暗金线绣着大爿盛放牡丹纹样,银色腰带,面貌极是俊秀,只是眸光阴鸷了些。
“我只怕我的福气不够。”
这话说得有几分无理,只是久在北地之人,说话多半如此大大咧咧,展昭微微一笑,并不略萦心上:“那都是江湖朋友谬赞。”
端木翠这才发觉地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张小几案,几上的盘中盛着瑶果,还有一盏细吞口的长颈玉壶、两个玉杯。
“哎,端木上仙。”哮天犬守候多时,很是殷勤地迎将上来,大得与整张脸不相称的鼻子吭哧吭哧冒着白气,“多时不见,更加漂亮了。”
“主子说得甚是!”小青花带着崇拜的眼光看端木翠:还是自家主子见识多啊……
这就像整日都喊狼来了,结果一天两天狼都不露面,徒留人心惶惶——还不如赶紧来,让人死也死个明白。
西夏人的泼喜旋风炮,实则是抛石机,用于攻城掠寨。据《宋史·夏国传下》记载,有“炮手三百人,号‘泼喜’”。
“展大人!”门外又传来衙役的催行声,“五更天了。”
端木翠心里泛起了嘀咕,这公孙先生摆弄的还真的是“奇花异草”?在她看来都普普通通嘛,整个开封都未必能找出一株两株来,嘁!
“哎,主人。”哮天犬看着端木翠的背影,又是迷惑又是好奇,“她怎么就不问问我,展昭是死是活?”
屈指一算,展昭走了已有七天。
“抓、抓、抓破美人脸?”老板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哮天犬,改了它。”杨戬顺口就将责任过度给哮天犬。
眼瞅着车马将到,诸人将面巾蒙上,展昭低喝一声:“起。”
端木翠浑身一震,惊得几乎跳了起来。她低下头去看展昭,他微笑着,眸间是那么熟悉的温暖笑意。
李元昊唇角弯起:“怎么样?”
“不喝也罢。”丝丝神色自若,将酒杯送回案上,“有些话,沈堂主不好说,便由我代而传之,展大人,坐下说话。”
送走了刘婶,展昭将门闩上,方一回身,就见端木翠穿着里衣站在阶上恨恨瞪他。
说不清是开心、激动还是委屈、难过。杨戬于她,早已不是一个普通的亲人那么简单。她过往的岁月,与他有千丝万缕理不清的关联,不管是血雨腥风的沙场,还是漫长悠远的仙家岁月。
“我没有怪他,他把你照顾得很好,我反倒要谢谢他。”
“睡不着。”端木翠嗫嚅着。
“端木,我走了之后,你搬去开封府住,跟先生他们一道,彼此有个照应。”
“他们……这么说?”端木翠心中怅然,也不知是高兴还是失望。
这怕是她头一次像模像样地叠衣服,展昭微笑着在一旁指点她:“先摊平了,袖子收过来,依着中线……”
西夏兵这是在……搜山?
展昭业已猜到对方是在试探自己的功夫,淡淡一笑,举步迎上,行到丈余处,两人几乎是同时伸手抱拳。
杨戬愣了一下,叹了口气,慢慢走出洞去。
端木翠撞开公孙策就出了门。门外的巷道,像是笼罩着一层雾气,有许多人站在门外,听见开门声,他们动作极慢地转过身来。
齐得胜上下打量了一回展昭:“听说展大人被称作南武林的第一把剑,又称南侠,剑法卓绝,一手袖箭的功夫更是惊人,可有这回事?”
“好,这就走。”
兴州城是西夏都城,自七年前夏主李德明之子李元昊继夏国公位之后,西夏和宋的关系便日趋紧张。李元昊先弃李姓,自称嵬名氏,此后的几年,订立西夏自己的年号、建宫殿、立文武班、颁布秃发令,并派大军攻取吐蕃的瓜州、沙州、肃州,俨然已成了笼罩宋土的一块阴云。
哮天犬叹气:“一哭二闹三上吊都是凡间女人的毛病,上仙真是在凡间待久了,学了不少坏毛病。”
明知一定是他,看到脸的刹那,端木翠还是几乎委顿在地。
哮天犬的眼珠子都要瞪掉下来了:“主、主、主人……你要动手?”
话音未落,就地便滚,一排白羽铜箭,铮铮铮钉入方才所站的位置。同行十数人,有两三人闪避不及,铜箭穿骨而过,一时间难禁痛楚,滚翻在地,抱着伤处惨呼不已。
端木翠泪如泉涌。
端木翠的眼泪又涌出来,她顺着血迹往里走。血迹的尽头处,有一人伏在地上,身下洇了一摊血。端木翠慢慢地走过去,她又想起展昭临行前夜自己做过的梦,西夏、焦土、战场。她流着眼泪,在死尸之间翻检展昭的尸体。
“没有骗人?”
不远处,数十个西夏兵正向这头过来。
端木翠根本没有留意到身边发生了什么,她的眼光一直停留在杨戬身上。
齐得胜虽然佩服展昭的功夫,但对展昭带队甚是不满:“他一个朝廷的官儿,于入松堂的事务什么都不懂,我们凭什么听他差遣?”
“什么心愿?”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谁出了错,导致这样惨烈收场。
她忽然就分辨出他的口型,他来回反复,说的只是两个字:“西夏。”
展昭乖乖抬起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畔忽然传来微弱的声音:“端木。”
展昭变式也快,腰身一软,向后便倒。倒势看似将穷,出其不意处突地飞起一脚,直踢那人手腕。那人咦了一声,旋即回腕收剑。这一趟,展昭看得分明,那软剑回入束带之内,剑柄作扣钩,竟是搭合得分外精妙。
“这花……”老板傻眼了,“小的是听过,但从没见过。”
那看来是了,展昭失笑:“那再睡会儿。”
端木翠不说话了。
一路上,马夫哼哼哈哈,并不露有异样,展昭不动声色,也不出言询问。不多时到了挑帘的医馆,馆中有不少求医的党项百姓等候,马夫很是恃强地大叫:“大夫,快给咱瞧瞧,再迟上一迟,可就死人啦。”
端木翠右手石绿左手胭脂,就在这茶花园里公然造假。彼时“3.15协会”尚未成立,监督举报机制也不给力,打假英雄等亦未上位,种种纵容滋生的土壤,使得端木翠走上歧途毫无压力。她得意扬扬地用指甲揩了一点点石绿,小心地用指腹抹匀在白色茶花的花瓣上。老板在边上看得眼珠子都快脱眶了:她以为这样,就能造出名贵的“抓破美人脸”?
“若说是入松堂短了人手,未免说不过去。”展昭并不想表现得咄咄逼人,但眉宇间的犀利之色愈来愈盛,“有什么样的事,要千里迢迢调展某前来?行刺李元昊?展某在其中,又要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是不是展昭出事了?”她慌慌的,一张口就带了哭音。
她仰脸看杨戬:“大哥,我可笑不可笑?”
这么早就睡下了?展昭无奈。
展昭不动声色,回之以礼:“果然人中之杰,幸会幸会。”
端木翠气结:“那你老死在那头,别回来了。”
“行兵打仗都不在话下,叠件衣裳,能有多难……”话还未说完,门外忽然传来笃笃笃的叩门声,然后是小衙役毕恭毕敬的声音:“展大人,马备好了。”
没人答她。
“说这些话或许对你残忍,但长痛不如短痛。”杨戬抚摩着她的发,“端木,就当是做了一场梦吧。回去之后,长长地睡一觉,等你醒来之后,就会发现,别说是展昭,你认识的所有人,乃至这个大宋国,都已经改朝换代了。那时候,失去展昭的痛苦,也就不那么深了。”
“什么?”端木翠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说话都开始打磕绊,“这、这、这花,很贵?”
杨戬的脸色很平静,他把端木翠从怀中扶起:“端木,我们还没有谈完。”
“所以,为自救也好,为解除骨勒仁冗的怀疑也好,入松堂必须有一次扰乱视听的刺杀。”
原来不知不觉,已近五更天了。
端木翠讪讪地笑:“公孙先生你看……这花,一点都不结实……一扯就掉……我还没怎么使劲呢……”
端木翠让他一激,猛地抬起头来,大声道:“是!”
她有多久,没有听到过这声音了?
端木翠不敢真的扶他坐起来,只是换了个姿势,让展昭能尽量舒服地倚在她怀里,然后低下头去,静静地听他说话。
他是含威的师长,亦是亲切的朋友,是战场的同袍,亦是可以依靠的亲人……
展昭心中一凛:“这件事,庞太师可否知道?”
公孙策的所谓“思娇情绪”刹那间风消云散。
齐得胜再愣头青,这股子不服之气也终于压制下来。
一时无话,窗外风声渐起,撼得窗棂吱吱作响。骨勒仁冗走到窗边,启牖看了看天,语焉不详:“今夜无月……天色不好,怕是会有……大雪……”
展昭走了,端木翠反睡不着了。
“只是质子军净选豪族子弟,要植入细作……”
沈人杰淡淡一笑,装作听不出展昭口中的弦外之音:“展大人,屋里谈。”
沈人杰微笑:“展昭,你果然聪明。和聪明人说话,要少费许多力气。”
哮天犬幻回人形,急急窜回杨戬身边:“主人……这要怎么办?”
洞外数十丈处,杨戬被数十个西夏兵团团围在当中,他好整以暇地左突右闪,兵刃四下招呼,就是近不得他分毫。
“不知。”
“又是什么信?”端木翠好奇。
“这只是凡人一厢情愿的梦想罢了。”杨戬的目光落在不知几许远处,“端木,你也做了上千年的神仙,于世事看得也不少了。古往今来,好人并不一定都得了好报,恶人也并不一定有报应。之所以有那么多人祈望世事公平,就是因为不公平才是常态。展昭的确是好人,大哥希望他下一世能有好报,封妻荫子,福祚绵长。”
杨戬的眉头皱了起来。
端木翠咬了咬下唇,理论来说,如果没有回应,这异象应该很快就停止了,为什么还这么一日日地执拗不休?
再然后,她的目光转到圆盘底端,手上的簪子一笔一画,端端正正写下了三个字。
端木翠不说话了,良久,她才攀住杨戬的手,慢慢地站起来。
端木翠嗯一声,急匆匆跨进门去。廊道里没有人,只有她的脚步声,轻一下重一下。
他浑似没听见般,上好了门板,落了闩,闭着眼睛,云里雾里,深一脚浅一脚,终于摸上了床,一头栽进了黑甜梦乡。
“展昭你说话不算话,你还说等我唱歌给你听……”
端木翠兴致勃勃,一点都不在意:“老板,有石绿吗?”
杨戬突然觉得滑稽,踉跄着行了两步,哈哈大笑,面上滑过两道泪痕。
端木翠叹气,翻身,又翻身。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了蒙眬的睡意。
门口值夜的衙役认识她,先是惊讶后是心领神会地笑:“端木姑娘,这么早?哦,展大人还没走。”
抬脚想走,却发现足上似是坠了千斤重,低头看时,竟是小青花,死死抱住她的腿,拼命向她摇头。
“八字?”展昭呓语般喃喃,“辛亥、乙酉、丙申、壬寅……”
展昭冷笑一声,眉峰一挑:“怎么,还要试吗?”
“那你一个孤身男子去到那里,我就放心得下了?”她非得跟他对着干,还很不客气地揭他老底,“再碰上三个四个姚姑娘,哼……”
齐得胜哈哈一笑:“谬不谬赞不知道,不过兄弟只信一句话,是驴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便知。”他自顾自说笑间,已到了一处上行石阶,石阶顶头处是一块铁板,下头缀着挂环。齐得胜先行一步,附耳过去听了听动静,这才伸手一撑,将铁板自下而上掀开。
展昭顿了一顿,才道:“知道了。”
马夫很是不情愿,大嚷大叫着被送入了后院。求医者中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还有人出言称赞:“凭什么他先看?就该这么着杀杀他的威风!大夫,他若同你胡闹,我第一个不依的!”一片附和哄闹之声中,三人疾步进了后院。那马夫再不哼哈,敏捷地下地,四下警醒地打量了一回,压低声音向展昭道:“随我来!”
“叛徒?”骨勒仁冗冷笑,“我原本就是大夏之人,自然对圣上尽忠。可笑你们入松堂,自以为小小利诱,就能策反于我?狼主将计就计,命我假意投诚,博得你们的信任,等的就是今日,将你们一网打尽!沈堂主,你怕是看不到,现在你的老巢,该是一片狼藉尸横遍地了吧。你们自诩同生共死,都是好兄弟,我还是快些送你上路和他们团聚吧。”
端木翠愣了一下,慢慢坐起来。
端木翠咬着嘴唇不吭声。
“什么?”
“一日不见,如三秋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说好了什么?”端木翠闷闷的。
杨戬没说话,只是冷冷瞥了哮天犬一眼。
展昭不答,她不死心,拼命晃他,晃着晃着,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贴着展昭冰凉的面颊大哭。
“那早些回去。”端木翠赶他,“早些收拾了早些睡,明日赶路才有精神。”
梦里,她被咚咚咚的砸门声给吵醒,开门一看,居然是公孙先生。
展昭看向来路:“西夏人为什么追都不追?”
“不是,乱说。”
杨戬没有去扶她,他静静看着生死盘柱崩散如土,静静看她倒在地上,侧脸埋入雪中,胸口鲜血如同泉涌,瞬间染红了身下的雪地。
嗤的一声,又是一个血窟窿。
“沈堂主方才有一节故意漏过了没有明言。”丝丝挨着展昭坐下,两手抚弄着鬓下垂发,“李元昊之所以嗅到了入松堂的味道,并不是因为他李元昊的卫队多么敏锐厉害,而是沈堂主有一次潜入宫中,露了行藏,一番激烈打斗之后,方得全身而退。他掉了入松堂的腰牌,李元昊这才知道兴州城内竟有这样的组织。”
半空之中开始云起雷动,有一道极小电光,穿透云层,准确无误地击中她的手。嗤的一声轻响,她的手上就多了一个血窟窿。
“然后呢?”杨戬深吸一口气,压服下心头的酸涩之意。
展昭淡淡一笑,低头不语。沈人杰留意到展昭的面色,心中一动,话中有话:“怎么,对这一安排,展大人有异议?”
“娶。”
展昭微微一笑,静待下文。
端木翠如展昭要求,住进开封府,还发展出了新的爱好,总去揪公孙策花圃里种着的所谓奇花异草。
他的声音柔和得很,指腹在抓痕之上慢慢抚过,拂过的地方又酥又痒,继而奇迹般凝成羊脂般嫩滑白皙。
“明儿几时走?”端木翠从被窝底下伸出手来,牵住他的衣角。
“你在这里吵我,我怎么睡得着?”端木翠急了,坐起身来推他,“走走走。”
这七天来,她每天都能得知宣平的消息。
“一连五日夜如白昼,天有二日……”
这个念头方起,头顶已传来石块相击之声。这一处峡谷的山石早有皲裂,经石块猛击,更加禁之不住,呲呲裂响不绝,头顶落尘不断,紧接着是一声巨响。
“事情由得你吗?”端木翠瞪他,“你连去干什么都不知道。”
端木翠的眼前一片模糊。
端木翠微笑:“我答应过展昭,和他做一家人。现在他孤零零地一个人在外头,我要去送他一程。一家人,理当是这样的,是不是?”
“李元昊没有生疑?”
“堂主尽可放心。”骨勒仁冗面上现出倨傲之色,“李元昊深信经此一役,入松堂已被一网打尽,所谓的堂主沈人杰也将不日殒命孤岭山,自己日后便可高枕无忧了。他却不知置之死地而后生,今时今日,才是我入松堂真正扎根西夏之日。”
“知道了。”
其实端木翠是真的不懂什么花的,她装作懂行的样子瞅了又瞅,心里已经晕菜了一半。矮矮胖胖满脸堆笑的老板跟在边上亦步亦趋:“姑娘,姑娘看起来是个内行,想挑什么花?”
“瞪什么?”展昭逗她,“再瞪,眼睛也不会再大些。”
“展昭,若是我不做神仙,会娶我吗?”
他走回床边坐下,故意跟她讨价还价:“那抱石头行不行?土坷块行不行?瓦罐行不行?水缸行不行?”
你还没怎么使劲呢,你使那么大劲是要翻天怎的?
她低下头去看自己。
第二日一早,展昭带同齐得胜等入松堂的好手数十人,先行埋伏于李元昊狩猎卫队的必经之地。
身后突然有人唤她:“端木。”
毂阊死时,她夺战牌出战,那时自己好生钦佩她,觉得巾帼不让须眉,她并不是耽于儿女情长的软弱女子;身为上仙,他教她上界律条。数千年来,她虽然偶尔玩闹,但从不曾触犯戒条让他为难,他觉得她知进退,是个不让人操心的妹子。他放心她,所以很少看她,她也不闹,虽然偶尔跟他发发脾气,但只要他接她去司法天神府邸小住两日,她的所有脾气都会烟消云散。
“我们兄妹,好久没有这么坐着喝酒谈天了。”
“不知?”
翻遍了整个灶房,也只剩下面的材料了。展昭将鸡蛋打在碗中用筷子搅散,揭开盖时,面条正咕噜滚着翻身。展昭将蛋花倒下去,最后加了盐巴和葱末,然后起锅。
端木翠目不转睛地盯着盘面。
她手忙脚乱地伸手拭泪,擦得脸上一道道的,像个小花猫。
出门时恰好遇到张龙进来,端木翠忙揪住他:“哎,张龙,我问你,开封的花市在什么地方?”
展昭心下隐隐觉得不对,可又说不出是为什么,只得随着齐得胜疾走。方进峡谷,便觉异样,忽地听到远处破空之声,不及细想,怒喝道:“趴下!”
而这块阴云在去岁隐有变电雷雨之势——李元昊称帝,建国号大夏。宋廷极为愤怒,双方关系正式破裂。有传闻说李元昊意欲对大宋谋战,也正是因为这个,庞太师所属的暗卫入松堂在兴州活动日趋频繁,希望能够刺探到更多的西夏军情,以应不测。
“展昭,你好像不常回家。”
睡下时,展昭帮她掖好被角,顺势在床边坐下。
展昭抬起头来,平静地看着沈人杰的眼睛:“沈堂主久在西夏,一手打理入松堂,这件事的安排,原本无可厚非,细细想来,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有一点,展某百思不得其解。”
“以前,我带兵打仗,麾下多是部落里的男丁,若是在外还好,在外行军不带家眷。但若是从部落走,起兵那日的早上,就有很多女子嘤嘤而哭。她们为夫君束衣带,低声唱部落的歌谣。我那时只觉得她们婆婆妈妈,即便不到起兵的时辰,也会让兵卫击鼓而催。行军的时候,很多女子都尾随队伍跟出很远……唉,展昭,那时,我到底是不理解她们的心情……”她叹气,低头去结腰带上的扣钩。
“你!你!你!”他气得撑住桌子的手臂抖个不停,透过窗扇看花圃中的肇事分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入夜。
展昭并不避嫌,待她躺下后,拉过被子帮她盖上。被褥微温,想是展昭起身未久,端木翠往被子里缩了缩,展昭微微一笑,坐在床边将衣裳一件件叠好。
端木翠惊醒之后,便再也睡不着了。
“所以此次刺杀李元昊,沈堂主不能带队。但是为了把戏做足,那个精于剑术、袖箭的‘沈人杰’又必须露面。纵观朝野,谁的剑术和袖箭功夫可与沈堂主比肩?而且事涉机密,此人最好是在朝之人,又口风极紧……展大人,这个名字呼之欲出了吧?”
她慢慢记了起来。
于是他迷迷瞪瞪地去上门板,对门卖花种的沈嫂子隔街冲他嚷嚷:“哎,你这个老抠油儿,今儿怎么这么早关门?”
“那不可能。”齐得胜连连摇头,“我见过骨勒仁冗,他……”
端木翠咬牙,猛地坐起身子,砰一声将几案给掀翻了,壶中琼浆倾了杨戬一身。
“也不难嘛。”很快就叠好了一件,端木翠很得意,“怪道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原来我也会叠衣裳的。”
“主人……这……”哮天犬也呆了,“这、这怎么办?”
“老板,哪有卖茶花的铺子?”
“我当然想过。”沈人杰面上现出倨傲之色来,“所以,我们并不当真要行刺李元昊,只是打草惊蛇,惊扰外围,转移李元昊的怀疑而已。点到即止,不会给李元昊留下可抓的把柄。”
“这都一连七天了……”
“端木!”
展昭微笑:“自己的事,自己明白。”
“我想跟你做一家人,展昭,你娶不娶我?”
时近晌午,李元昊的狩猎大队终于遥遥在望。
端木翠泪如泉涌:“展昭是好人,大哥,好人理应得到好报。”
“什么?”
“堂主放心吧。”骨勒仁冗面沉如水,“西夏人掳我边庭,杀我父母,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幸遇堂主,杀骨勒仁冗,使我李而代之。在下敢不效犬马之劳?”
“刺杀?”展昭悚然心惊,“刺杀谁?李元昊?”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出了点纰漏,自然想方设法弥补,谁愿意事事报备上去,遭上峰惩治?”
话到嘴边怯了场,是怕展昭不娶她,还是终究不敢把“不做神仙”这样的话说出来?
丝丝抿嘴一笑,手中酒壶微倾,清冽玉液自壶嘴而下,将展昭的酒杯斟得满满当当:“酒不沾唇,哪里就称得上贪杯误事了?展大人,请了。”说话间,两手擎杯,高送至展昭面前,忽地咯咯一笑,“展大人,你看我们这样子,算不算得上是举案齐眉?”
“都要寻死了,你敢拉她出来?”杨戬冷冷瞥了它一眼。
鲜血涌出,她以手做笔,在雪地上划下一圈大大的圆盘。
展昭叹气:“或许是李元昊根本已经怀疑了骨勒仁冗,这所谓行刺,根本就是故弄玄虚引我们入彀,要不然,就是骨勒仁冗已经变节了。”
展昭笑出声来,不经意带到肺腑之伤,面色一变,唇角流出新血来。
“都说了不要你带。”端木翠烦躁,“都说了我自己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