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欺骗

竟然还有幸存者。”

    那罗心里一惊，婶婶说什么？亲侄女？那么婶婶偷偷要见的人是——

    几天之后将会过境的那支汉人商队或许就是个带她离开的好机会。

    爹娘被砍头时那血色飞舞的那一幕，仿佛一个巨大沉重的梦魇压迫着她的胸口。

    但，绝对不是最后一次。

    “大哥两脚一伸将这个烂摊子推给了我，我们受了他的连累失去了全部财产不说，居然还要帮他养这个孩子，简直就是莫名其妙。本想借你的刁难让她自己识趣离开。但看起来却是毫不奏效。我也是逼于无奈才出此下策。”

    那罗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正是。”男子的回答相当干脆。

    原来……原来一直最憎恨她的人，竟然是她的亲叔叔。

    听到这句话时，那罗似乎一下子回过了神，忙转移了话题，“对了，我差点给忘了。今天去放羊的时候我已经打听过了，那支汉人商队可能明晚就会经过这里，不知到时你的身体吃不吃得消？”

    “那是当然。阿娅，我是绝对不会忘记你为我所受得委屈的。”叔叔的语调里带着某种讨好的意味，他顿了顿又吩咐道，“对了，你回去后要看紧点，提娜可不是好惹的女人。如果出了什么岔子，那麻烦就大了。这样吧，你回去之后干脆将那罗关起来，这样两天后就能确保万无一失地将她交给提娜。”

    这个仓促的决定有些对不住叔叔，但眼下却也是她唯一可以想到的办法了。

    那罗刚刚离开羊圈，就凑巧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匆匆往外走。在暗夜里她看不清那个人的面容，但大致上还能分辨出那个女人应该是婶婶。

    傅昭面色温和地点了点头，“伤口好像没那么疼了。这两天全劳那罗你费心了。我看我应该很快就能离开这里。”

    那罗也不回答，只是径直走到了他的身前哑声问道，“你现在可以行走吗？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那罗，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他平静地看着她，清晰无比地一字一句道，“我相信你。”

    “怎么了？”她不解地问道。

    “你没听到我的话吗？我是绝不会救楼兰女人的。她的死活和我无关。”男子毫不犹豫地扬起了马鞭，带领着众人绝尘而去。

    男子似乎有些意外，“你想清楚了？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不要命了吗？”他的声音相当年轻，也出奇的好听。声线醇厚的好似深埋在地下百年的美酒，仿佛只要微微启唇就会有馥郁酒香随风而来。凡是听到的人都会情不自禁地迷醉在由这个声音构成的诱惑中。

    “那罗，你的爹娘呢？”他的目光迅速扫过了她想要掩饰的其它伤痕，幽黑的眸子敛起了一道意味不明的暗光。

    第二天一早，那罗还是像往常那样出去放羊，并未在婶婶面前表露出半点异样情绪。到了傍晚时分，她将剩下的晚饭后又留下了一部分，趁着婶婶入睡后溜进了羊圈。今天不知是不是婶婶发了善心，为她准备的晚饭居然是几个热乎乎的面饼。

    男子微微一怔，似乎觉得这样的言行对于一个小姑娘来说太不可思议了。但这短暂的迟疑也只是稍纵即逝，他立刻冷声吩咐道，“带上那个少年，我们马上出发。”倒是他身边的人颇为不忍地说了一句，“流光，那么这个小姑娘……”

    “在邻居们的眼里，我是个恶婶婶，你可是个心疼侄女的好叔叔呢。可实际上谁又知道，最希望她消失的人，其实就是她的好叔叔。”婶婶略带嘲讽地笑了起来，“这一次，大家也只会以为是我趁你不在使坏，对你的好名声可是并无任何影响。”

    “那罗，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他脸上露出了一丝奇异的神色。

    美好的名字，美好的声音，或许，还有美好的容貌。

    “那罗！危险！”傅昭脸色一变，连忙伸手想要拉她回来，却被她重重甩开了。眼看着为首的那匹马就要撞在她的身上——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那骑马的人使劲勒住了缰绳，才迫使自己的马匹停了下来。

    在床上翻来覆去思索了一整夜，那罗终于做出了决定。

    还有什么比这更可笑更可悲的吗？

    傅昭顿时面有喜色，极为干脆地答了三个字，“没问题。”

    “是马蹄声……应该有不少人……”

    两人低语了几句，又轻轻笑了起来。

    男子冷冷一笑，“好，你要求死我也不会拦着。”说完，他就回头朝着同伴喊了一声，“准备出发——”

    怀着困惑不解的心情，她也悄悄跟了上去。

    那罗忽然想起了之前别人告诉过她，那支汉人商队的老板不但和各国贵族皇亲素有交情，同时也能如鱼得水地周旋于三教九流之间。因此他的商队无论出入何地都是一路顺畅。据说此人拥有一块非常稀奇的红色宝石，在黑暗中还能闪闪发光。所以，凡是只要见到这支马首上闪着奇异红光的商队，各路人马都会给他们几分面子。

    “傅昭，今天你有没有觉得好些？”那罗将食物放在了他的前面，面带关切地问道。

    “那是在下的叔父。”傅昭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虚弱，“在下傅昭，这一次得保性命，全靠这位姑娘救了在下。”

    少年的精神似乎比起之前稍稍好了一些，只是脸色依旧苍白如纸。静静坐在草堆上的他，乌黑的长发如海藻般散落，看起来就像是一株在暗夜中含薰待清风的雅致墨兰，散发着淡定的令人吃惊的美丽。

    “我的商队是绝对不会救任何楼兰女人的。这是我定下的规矩。”男子斩钉截铁地答道。

    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见到原本坐在不远处的傅昭一下子就栽倒在了地上——就像是毫无防备地遭受到了某种突然袭击。

    “那也是我自己选的。你们走吧。” 傅昭索性坐了下来。

    也不知走了多久，雨势终于渐渐转弱。就在这个时候，傅昭忽然停下了脚步，像是发现了什么专注倾听了一会。

    始终挥之不去。

    听到叔叔的那些话，那罗的心里更是一个激灵，她不再多做停留，悄然起了身就朝着自家羊圈的方向拔足狂奔。

    说到这里，她突然收了声，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雷声从远处隆隆传来，雨势没有减小的趋势，反而愈是滂沱。那罗用自己小小的身躯奋力支撑着对方，一步一步拖着他艰难的行走。横冲直撞的雨点肆无忌惮地打在她的眼上，脸上，模糊了她的视线，让她几乎无法辨清前方的路，只能凭借着以往的记忆朝着驿站的方向挪动……原本就糟糕的路因为大雨而变得更加泥泞不平。在这段并不算太长的距离中，那罗已经狼狈地滑倒了两次。

    真是奇怪了，这么晚婶婶要去哪里？难道婶婶还有什么瞒着叔叔的秘密不成？

    “阿娅，我知道委屈你了。但你也知道我一直想让阿三的爹介绍我去他大伯的商队，他素来同情我和那罗，所以这做恶人的事，只能交给你了。”

    她要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