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这……他怎么会这么干？”

    叶春好又道：“我让白雪峰去找林子枫了，但是他这一阵子失踪了，我也不知道白雪峰能否找得到他。家里的现款，确实只剩了两万两千元，这和你所要的数目相比，少得不值一提。除此之外，我能够做到的，就是卖房卖地，还有那座金矿。另外，游艺场的股份是值钱的，而且全在你的名下，可我不知道能否即刻将它转手出去。至于其余的投资和收入，一直都由林子枫管着，账目、合同我一概看不到，我就没有办法处置了。”

    雷一鸣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你想法子，让张嘉田为我说几句好话。我的钱都被林子枫管没了，哪里还能找得出一千万来？”

    张嘉田也笑了：“那我不知道。”然后他把洪霄九拽到了门外，悄声说道：“你就别难为她了，她把这事做完了，好和雷一鸣彻底脱离关系。雷一鸣的钱我不要，都是你的。”

    “等到你姐夫恢复了自由，我就要和他彻底分开。到时候，你得乖乖地跟着我走，不许再闹。”

    白雪峰抬起了头，显出一脸茫然的模样：“太太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我这一阵子一直没有老林的消息，他怎么会……”

    叶春好愣了愣，然后答道：“我不是那种没记性的人。只是前年从北戴河回来时，我在火车里向他保证过，将来有一天你回来了，若是要杀他，我一定不会让，一定保证他的安全。”

    “这值不了一千万吧？”

    雷一鸣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妞儿我能带走就带走，带不走的话，就把她留在雷家。”

    叶春好听了这话，没有恼没有笑，而是凝神想了一想，然后抬眼望着他：“二哥，你别等我了。咱们如今一年也难得见上一面，我这人又是见谁都和和气气的，你自然觉得我好，可两人当真在一起过日子，情况就不同了。我这个人，好管人好管事，谁不顺着我的意思来，我就觉得谁是错的。人也虚荣爱面子，成天不着家，总想着在外面出风头。论起吵架来，又是总有理，连雷一鸣都吵不过我，你和我在一起，怕是更要有苦说不出。我自己的短处，我自己知道，所以依我的意思，我只想独自把日子过下去，再将小文养育成人，也就是了。”

    雷一鸣死活不肯放弃那座宅子，依他的话，是“总得给我留个家啊！”

    等张嘉田走了，她回到房里，坐着出神。白雪峰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向她问道：“太太，您晚上出去，瞧见大帅了？”

    “值不了。”

    雷一鸣拥着毯子在床上半躺半坐，满头短发蓬乱不堪，两鬓显出了花白颜色。脑袋向后靠在枕头上，他的身体不动，只将两只黑眼珠转向了她：“我敢不接受吗？”

    叶文健低着头，一噘嘴，又问：“那妞儿呢？”

    “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叶春好暂且不提自己名下的那座金矿，说道：“洪总指挥，这可是两千顷的土地啊！”

    她不说话了，张嘉田也沉默了，两人就这么相对站着，站了许久。最后叶春好喃喃地开了口：“我有我的主意，你放心，我不是傻瓜，无论到了什么时候，我都有我的主意。明天我再去见他一次，我和他，总是要有个了断的。”

    “那可就没个准数了。”

    叶春好一拍桌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眼儿！看不看的，那是后话！我只问你，我方才提出的那个条件，你能不能做到？”

    叶春好决定再去“管”雷一鸣一次。

    张嘉田连忙摇头摆手：“没有没有没有，你不知道有那么句老话吗？叫做‘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女的为了好吃好穿嫁汉子，那不算错。你、你别成天总想那些没用的。我也没爱上你，我就是看你漂亮，你也不用爱上我，你就图我是个军长，有兵有钱就行了！郎才女貌，我看挺好。”

    叶春好让叶文健在自己面前坐着，然后说道：“明天我就去救你姐夫，可是在救之前，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翌日上午，叶春好又去见了雷一鸣。

    洪霄九知道他一直对叶春好有情，这时便微笑着转移了话题：“哎，你说林子枫，这回得弄去多少钱？”

    叶春好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这算是我的一个条件，你肯不肯接受呢？”

    叶春好叹了口气：“小文不是小孩子了，我怎样做，他都看在眼里。”

    “你这是自作自受。难道当初你没有杀过他吗？”

    “谢谢你。”

    问完之后，他抬手一摸嘴，感觉自己这话说得太糙，可随即又镇定下来，因为觉得叶春好不至于为了这么一句话而恼了自己。

    “我既然管这件事了，自然是要把它管到底，管个结果出来。”

    “春好，你说，咱们两个，到底有没有戏？”

    然而她找了一阵子，并没有找到这个说理的地方。而且依照新政府的意见，似乎是更愿意把雷一鸣这种旧军阀扔进大牢里。叶春好见此情形，只得作罢。她带着一皮箱房契地契，亲自去见了洪霄九两次——洪霄九原本只想要钱，然而和叶春好谈过两次之后，他发现雷家确实是没了钱，只好退而求其次，没有钱，那么有值钱的东西也成。毕竟他是个讲求实际的人，也知道现在这天下形势瞬息万变，如今自己可以由着性子把雷一鸣绑票，可兴许过一阵子，自己就没这个自由了。

    张嘉田站在一旁，这时就说道：“大哥，差不多就得了吧，她一个妇道人家，手里没现款，也就是能往外拿出这些房契地契了，总不能让她把金银首饰也往外搭吧，人家回头离了雷家，还得自己过日子呢！”

    洪霄九得到了两千顷田地，另有天津、北京的房屋若干处，以及现款五十万。这距离一千万的目标还有些遥远。不过他本来也是漫天要价，要来多少是多少。至于雷一鸣对他那一杀之仇，他倒是不急着报，因为自从雷一飞死后，他义愤填膺，这么些年一直也没轻饶雷一鸣。雷一鸣恨他恨到要杀他，也是人之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