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br />     这时，房门又开了，姥姥重新露了头，这回脸上没了笑容。雷一鸣看在眼中，登时一惊：“太太不好了？”

    这话说完，另有一名老妈子抱着个小小的襁褓走到了姥姥身后，姥姥一侧身，让那老妈子把襁褓抱了出去：“大帅瞧瞧吧，还是个双眼皮呢！”

    姥姥当即一摇脑袋：“太太没事。”

    雷一鸣听到叶春好的哭声，立刻就慌了神，抓住了白雪峰问：“怎么哭了？用不用把她送到医院里去？”

    雷一鸣看着姥姥，问道：“活的？”

    后头出生的这个婴儿，也是个女孩，比前头那个小了一半，往多里说也就两三斤，根本就没长完全，出了娘胎就是死的。这种事情姥姥看得多了，并不同情，只是稍稍觉得有些惋惜。而雷一鸣听了这话，刹那间出了满头冷汗，把怀里这个襁褓抱得更紧了一点。

    雷一鸣看得呆了，旁边的老妈子怕他不会抱，伤了孩子，便犹犹豫豫地想要伸手接回去，然而雷一鸣完全没有放手的意思，只抬头问她道：“太太怎么了？不是生完了吗？”

    雷一鸣当即就对那襁褓伸出手，同时又问：“太太呢？”

    婴儿没有睡，眼睛偶尔睁开，偶尔闭上，偶尔向着他的方向看上一眼。他把胳膊横放在摇车边沿上，探身低头含笑看她。看着看着，他也累了，就把下巴抵住手臂，歪着脑袋柔声说道：“我的小妞儿啊，你怎么才来呀？爸爸都要老了。”

    雷一鸣当即回头往门口看，发现那里果然多了个白白胖胖的少妇。少妇平头正脸的，倒是个顺眼的模样，但雷一鸣狐疑地看着她，问白雪峰：“把孩子交给她，能行吗？”

    姥姥答道：“太太也没事，这算是生得顺当的了！”

    然后，房内响起了一声很细微的“哇——”。

    白雪峰反问道：“有事？”

    现在，接生的姥姥走了，喂奶的奶妈子来了，其余众人也散了，叶春好那边有老妈妈伺候着，大概也能平安地坐完月子。白雪峰打了个大哈欠，伸长了两条腿。

    雷一鸣走到了她面前，她向他请安，他也不理，单是平伸双臂，把那个襁褓缓缓放到那奶妈子的臂弯中，仿佛襁褓里裹着的是一尊传国玉玺。奶妈子弯了胳膊把襁褓抱到怀里，同时就听他喃喃的嘱咐：“慢点儿，慢点儿，别碰着她。”

    白雪峰这才瞧见了他怀里的襁褓，下意识地凑上去要瞧，哪知道雷一鸣抱着孩子转身一躲：“你喘完了再瞧！刚生下来的孩子，禁得住你这么呼哧呼哧地吹吗？”

    白雪峰已经得知了这婴儿的性别，这时就凑了过来，屏着呼吸说道：“大小姐真是个漂亮孩子。”

    “那可不是活的，活蹦乱跳！”

    奶妈子含笑应答着，心想，这个丫头片子会投胎，有了这么个爹，生下来就是招人爱的千金大小姐。

    姥姥继续主持善后大事。大事的第一件，便是把二楼这些老小爷们儿——包括偷着跑了上来的叶文健——一起撵了下去。

    苏秉君找到了雷一鸣，向他做了一番传达，然而雷一鸣站在摇车旁边，一边弯腰看着那里头的婴儿，一边告诉他：“今天我哪儿也不去。”

    白雪峰被他揪住了衣领，勒得简直喘不过气：“大帅，生孩子是这样的……上回小太太她……”

    雷一鸣的反应，林子枫看在眼里了，雷一鸣的话，他也听进耳朵里了。他很平静地站着，没有走，这个时候，他觉得他不只是他自己了，他的眼睛后面还藏着妹妹的灵魂，他们兄妹二人一起漠然地看着眼前这场热闹。这场热闹，他们是一起经历过的了，所以此刻可以冷眼旁观。

    白雪峰答道：“大帅在后头呢，你有话，过去告诉他就是了。”

    姥姥一听这话，当即往后一缩，“咣”的一声关了房门。而雷一鸣已经从老妈子手里抱过了那个小襁褓，惊魂不定地抬头看了看那房门，他低下头，又望向了襁褓里。襁褓里露着一张红彤彤的小脸，眉目口鼻俱全，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头皮上，竟然还挺黑挺密。眼皮动了动，她睁开眼睛看了看，又闭了上，薄薄的鼻翼翕动着，一呼一吸，确实是活着的。

    他这话刚说到一半，就被雷一鸣向后搡了个跟头：“谁让你拿太太和她比的？”

    话音落下，门内传来了妇女惊惶的叫声：“姥姥，快来，有事！好像还有一个！”

    苏秉君从外面走了进来，见他坐着，便过来问道：“白大哥，大帅呢？”

    雷一鸣先前一直盼着叶春好能给自己生个儿子，毕竟儿子才能够担负起传宗接代的重任，然而到了如今，他捧着怀里这个小女儿，早把儿子忘到了九霄云外。低头看着这个小婴儿，他轻轻地向她吹了一声口哨，她又睁了眼睛——确实是有两道很清楚的双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