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愿得偿，一定比自己更怕节外生枝。正好，账里的窟窿，就让他一个人去补吧。

    起身踱进了院子里，她抬手挡住了眼前的阳光，远远地往天边望。雷一鸣是什么样的人，她早知道，所以如今虽然落到了这般境地，却也没有天塌地陷之感。她对他的爱情，原本就是末世狂欢。

    说到这里，他向后仰靠了回去：“我已经派人去账房取账本了，希望你今天诚实一点，不要和我耍花招。”

    她所后悔的只有一件，便是没有早做打算，结果事到如今，身陷囹圄。雷一鸣冷酷起来可是相当地冷酷，她领教过的。

    叶春好微微一笑：“这倒是句实话。其实我也有些诧异，我本以为秘书长这一趟大胜而来，总要对我冷嘲热讽几句，才能解恨的。”

    林子枫答道：“可怜。”

    林子枫向前探了探身，越发地轻声细语：“叶春好，你未免太高看你自己了。你死你活，与我何干？”

    “可是另外还有八万……”

    然后她向着林子枫一转身，说道：“这两年我为大帅做了不少投资，一笔一笔，我也不能记清，总要看看账本，才能交接个明白。”

    她的心方才一直在狂跳——她是聪明人，可林子枫也不傻，她知道自己无法天衣无缝地蒙混过关，所以在走投无路之时，干脆耍起了无赖——记不清了。

    迈步穿过了院子，他停在门口，抬手一敲房门。

    最后，还是林子枫先开了口，他不叫她太太，而是对她直呼其名：“叶春好。”

    堂屋一侧墙上的蓝布门帘一动，有人走了出来，正是叶春好。他上下打量了她，就见她瘦了，把一件蓝白花的棉布旗衫穿得飘飘荡荡，齐耳微卷的短发梳顺了夹在耳后，她未施脂粉，前额覆着几绺刘海，刘海盖着右眉上方的一道血痂。人在屋中站住了，她抬头望着林子枫，明显是惊了一下，然而那点惊色一闪而过，她随即稳住了神情，眼望着林子枫，不言也不动。

    她又想起了张嘉田——这人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应该还是活着的，他若是死了，雷一鸣应该会拿这个消息来刺|激刺|激她，方才林子枫也会露出话风来。

    她并不盼望张嘉田来救自己。她和他都禁不住再这样互相救下去了，再这么互相救下去，他们之间，怕是就真要拆分不清了。

    至少，并不只是对方。

    叶春好回头看他，而他迎着她的目光，似笑非笑：“他总是需要一个人为他管理财务，不是你，就是我。”

    林子枫转身侧对了她，摘下眼镜用手帕擦了擦，然后把它重新戴上。视野一清楚，他的脑筋也跟着清楚起来。对着门外的勤务兵一招手，他让他们进来搬走了那两摞账本，然后扫了叶春好一眼，低声问道：“你想见他？”

    林子枫和她对视了片刻，末了向下一点头：“好，那么还有三十万……”

    “那你和金源洋行合作许久，总该有几样金钱往来的票据才对。”

    林子枫站在院门前，先将面前这紧闭着的两扇大门端详了一番。

    账本送来了，在桌子上堆成了高高的两摞。叶春好一五一十地向林子枫做了一番交代，最后告诉他道：“至于那些手续上的变更，法律上怎样操作，我不大懂，秘书长可以去咨询律师。若是需要我签署什么文件，我当然都可以配合。”

    他这话依旧是没问完，因为叶春好立刻给了他答案。他接二连三地逼问她，反倒逼问出了她的精气神。她侃侃而谈，哪一笔钱都有去处，实在不知去向何方的，她索性告诉他“记不清了”。

    叶春好仰起脸来，反问道：“我不可以想见他？”

    林子枫放轻了声音，也是一笑：“大胜谈不上，小胜而已，还不至于让我得意忘形。”

    门旁有站岗的卫兵，都认得这位西装革履的秘书长。依着秘书长的命令，他们打开了门上的大锁。院门敞开来，林子枫向内望去，就见两边房屋的门窗都用木板钉死了，院子中间倒是还摆着一副花架子，架子上下也有几盆花，乱哄哄的开得正艳。前方堂屋的房门半开着，房内房外，都是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