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叶春好叹了一口气，摸了摸他的面颊：“好啦，别做这个可怜样子了，一切都是你自找的，现在知道不是人人都像我这样好欺负了？你好好地躺下来，既然没有公务，你就多歇歇。我不陪着你了，我要走了。”

    第三天中午，他睡醒了，走去和林胜男说了几句闲话，见林胜男似是已经度过了那最难熬的几日，现在已经可以吃点清粥小菜，便放了心。林胜男一不留神，发现他又走了。

    雷督理答道：“前几天叫了你几声姐姐，你现在就真像个姐姐一样了。”说到这里，他又对着她一摆手，“你别误会，我是说你事事都能为我做到，在你跟前，我可以省下许多心力。”

    这时茶房进了来，送上菜牌子请二人点菜。叶春好知道雷督理大概也有若干年没有下凡到这种小菜馆子里吃东西了，大概不懂这个行情，便也不让他为难，自己接了菜牌子看了看，直接点了两人份的饭菜。雷督理含笑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等那茶房带着菜牌子退出去了，叶春好问他道：“你总这么瞧着我干什么？”

    叶春好松了手：“夫妻也没有大白天这么干的……”她的脸越发红了，转身背对了雷督理，继续去扣纽扣。腰间忽然一紧，是雷督理起身挪过来，从后方搂住了她的腰：“春好，我们再躺一会儿。”

    雷督理嘿嘿嘿地笑了起来，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旧事——那时候他有多大？十二岁还是十三岁？记不得了。那时候雷家的人丁还算兴旺，亲戚往来也多，有个已经订了婚的五表姐，常爱和他闹着玩。那年夏天，他光溜溜地躺在床上睡午觉，身上只盖了一丝半缕，五表姐悄悄地溜进房来，也没和他真怎么样，单是把他从头到脚地摸了一通。他醒了，也想去摸她，然而被她狠狠地打开了手。

    进门之后，叶春好先问他道：“等了多久了？”

    叶春好欠身伸手打了他一下：“不许你再说话……”然后她坐下来，忍着笑又问，“你身上有钱没有？”

    叶春好自顾自地扣纽扣，不回头。于是雷督理就把脸贴上了她的后背，后背暖融融的，金丝绒旗袍上附着她的香气，有脂粉香，也有肉体香，两种香气混合了，让雷督理恨不得闭了眼睛，一头扎进她的怀抱里去。

    叶春好立刻扑到床边捂了他的嘴：“真是好意思，生怕人家不知道吗？”

    白雪峰领命而去，而雷督理在一间厢房里独睡了一夜，睡得伸胳膊踢腿，还挺舒服。到了第二天，他又早早出门，跑去俱乐部打了半天的台球，傍晚俱乐部里有舞会，他同着虞天佐等人玩乐一场，夜里又去虞宅，推了半宿的牌九。这回凌晨时分回了家，他根本没往卧室里走，直接就进了那厢房里。

    她不提雷督理那座小公馆，也不提那小公馆里的林胜男。雷督理今天给她打了电话，她便约了他到这里来吃午饭。既是奔着午饭来的，那么若是能够一团和气地好好吃一顿，那就算是她不虚此行。

    随即她捂了嘴，弯了腰就要呕吐。雷督理慌忙退了出去，一边招呼丫头、老妈子进去服侍太太，一边在烟酒臭的掩护下一退到底，直接退到了前院。白雪峰一直跟着他，这时就问道：“大帅，您这是要往哪儿去？”

    叶春好刚拿起了叉子，一听这话，把叉子又放下了，捂着嘴扭过脸，无声地笑个不停。雷督理也跟着她笑了：“一说到吃，乐成这样？”

    自顾自地往通心粉里加了几样佐料，叶春好吃了几口，见雷督理依旧是发呆，便将那通心粉盛了一小碟子送到他面前：“想吃就说，干吗这么直勾勾地盯着看？”

    雷督理听了这话，越发地想笑：“那你们这班妇女联合起来，就是为了吃吗？”

    “还没闹够？”他听见叶春好半笑半恨地质问自己，“再敢胡闹的话，我这个姐姐可真不客气了。”

    叶春好抬眼望向他，压低声音笑道：“妇女联合会下午开大会，我们这班太太、小姐，作为会中的骨干，总要在一下午吃完上百块钱的汽水点心，才能散会。”

    五表姐其人是不值一提的，令他心动的是其他的一些什么东西——究竟是什么东西，他也说不清楚，总而言之，叶春好方才那种姐姐式的姿态神情，忽然给了他一种刺|激性，让他对她重新一见钟情。

    叶春好终于扣好了那些啰里啰唆的小纽扣。低头抹了抹前襟的皱褶，她拍了拍雷督理的手：“清静的地方倒是有，我也愿意奉陪，可是你能真这么办吗？”说到这里她转过了身，低头对着他说道，“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是夫妻，可谁家的夫妻是这样偷着见面的？你敢说，你能堂堂正正地回家？”

    叶春好听了这话，只说：“收起你的甜言蜜语吧，要吃你就好好地吃。反正我是饿着肚子来的，不能和你客气了。吃完了饭，下午我还要去办几样沽名钓誉的事情，忙得很呢。”

    雷督理这才回过神来，用叉子扎起一点通心粉，他在吃之前，低声说道：“春好，我觉得，我很对不起你。”

    他不说，叶春好也感觉到了，只是觉得这话不便出口，说出来像是讽刺他。可他自己既然已经先说了，她便点了点头：“现在想想，还是恋爱的时候好。”

    白雪峰笑道：“大帅是这样的，一忙起来就忙得不得了。”

    伙计将饭菜络绎地送了上来，雷督理喝了几口汤，忽然说道：“我们这样子，倒是有点像当初恋爱的时候。”

    他只对张嘉田那一款的野小子心生嫉妒。

    叶春好笑着摇了摇头：“我要是有未卜先知的本领，那么或许当初就只和你恋爱，不和你结婚。你若只爱我几个月几年呢，我就快乐几个月几年，你若爱我一生一世呢，我就快乐一生一世。你若不爱我了，也很好办，我们分开就是了。”

    她只要对着雷督理这一个人用心就好了，雷督理是所有问题的关键。最要紧的是：她还爱着他，还没有爱够他。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