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陈运基又行了个军礼：“是，大帅。”

    雷督理正色答道：“你肚子里装着我雷家唯一的血脉呢，你说严重不严重？”

    林胜男在被窝里连连蹬腿：“别说了，我真的紧张了。”

    陈运基依旧耷拉着眼皮，但确实是把脖子直了起来。

    雷督理知道他心里不服气，若他面前站的人不是自己，若自己不是他的顶头上司，凭着他的脾气，他早瞪着眼睛叫骂起来了。围着陈运基转了一圈，末了雷督理停在了他面前，说道：“你的心思，我都明白。你不服张嘉田，我也理解。可你也要想一想，我为什么要提拔他做帮办？他年轻是不假，可他立的功劳，比谁少了？他办事，一桩桩、一件件，都能给我办在节骨眼上，你们谁行？”

    “你站直了！”

    “自己的孩子，男女都好。”

    他伸了手，轻轻去摸她的肚子。她被他摸得有点痒，于是笑道：“刚一个多月，摸不到的。”

    雷督理听到这里，气得简直也想和他打一架，可天下从来没有督理打帮办的先例，尤其这帮办还是他的救命恩人，无论如何揍不得。双手叉腰瞪着张嘉田，他说话的声音都颤了：“这样说来，我还得谢谢你了？”

    雷督理看了他一眼——真不乐意看他。

    雷督理继续说道：“你眼红，你也好好干！你要是比他强，我自然一样地也抬举你。他又不是我小舅子，我犯不着偏心他。”

    “你回去吧！”他决定在陈运基这里速战速决，“回去等我的话。”

    “是。”

    雷督理连忙哄小孩似的拍了拍她的后背：“乖，别乱动。本来这几天就没正经吃东西，哪儿还有力气让你这么浪费？你好好地睡觉，也许到了明天，就吃得下了。”

    推开门走了出去，他心里想着今天应该再回家一趟，昨天和叶春好谈话只谈到了一半，如今情况有变，他应该回去告诉她一声。可是转念一想，他又记起了昨日白天那两个打作一团的孽畜——两头孽畜已经被分别关押进公署办事处的空屋子里去了，孽畜们手握重兵，其中那头陈畜性情暴烈，怒起来天王老子都敢咬，张畜则是如同神佛护体一般，很有一股子邪运气。雷督理不便、也有点不敢将这样两头孽畜长久地关押，故而忖度一番之后，他决定暂时把那边家里的太太放下，先去对付二畜。

    雷督理以为陈运基已经是个野蛮不驯的了，万没想到真正的刺儿头原来躲在这里。近十年来，除了玛丽冯和叶春好这两位女子之外，向来无人敢这么开炮似的对着他说话，以至于他怔怔地看着张嘉田，足足愣了半分多钟。

    林胜男眨巴着眼睛看他：“女孩也可以吗？”

    办事处是一处挺大的院落，里面房屋错落有致。雷督理先走到了角落里的一间厢房门前，让门旁卫兵打开了门上的锁头。

    “这话你是从哪儿听来的？是不是你哥哥告诉你的？”

    雷督理笑了：“那有什么不可以的？”

    雷督理探头一吻她的额头：“你好好地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我一辈子都感激你。”

    张嘉田靠着门框站住了，回头看他：“我无缘无故地挨了顿暴打，你不帮我出头，反倒要撤我的职。行，你撤吧，你看谁比我可靠，你提拔谁去。”

    他气得打了结巴，然而张嘉田就这么看着他，一边看，一边有滋有味地又深吸了一口烟卷，一口气把小半截烟卷吸到了头。

    陈运基歪着脑袋，看着地面，不说话。

    把这股子怒气消化了片刻，他转身出门，走过一座院子，又去见张嘉田。

    话音落下，他又要走，雷督理当即上前一步：“你给我回来！”

    房内有桌有椅有床，陈运基靠着两个枕头，在床上半躺半坐。忽见雷督理进来了，他连忙跳了下来，对着雷督理行了个军礼：“大帅好。”

    林胜男把脸又埋进了被窝里，于是雷督理把她搂进了怀中：“别听你哥哥胡说八道，好容易盼来了这个孩子，无论是男是女，我都喜欢，都高兴。”然后他又把她从被窝里往上抱了抱，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明天医生就来了，你要听医生的话，好好保养身体。读书写字这种耗精神的事情，就不要再做了，也不许你再蹦蹦跳跳，记住没有？”

    林胜男用脸蛋在他胸膛上蹭了蹭：“这么严重啊？你说得我都紧张起来了。”

    说完这话，他双手插兜，迈步就要往外走。雷督理这时终于理顺了舌头，怒道：“反了你了！你以为我不敢撤你的职？”

    “我没错我怎么不来劲儿？他……他妈的无缘无故骂我，还不许我回嘴了？他……他妈的把我揍成这样，还不许我还手了？我跟你说，这事没完。我是你的人，我这个帮办，也是你封的。现在我让人欺负了，你看着办吧！你要是怕得罪人，不给我出这口气，那我就自己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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