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她环顾四周，还是没有看到哥哥的影子，自觉着无处可去，只好垂头走到了雷督理身前：“大帅。”

    叶春好重新洗了脸，漱了口，恢复了从容的仪态，只是眼圈有点红，是方才面红耳赤的残影。在那明亮灯光下，她抬眼看着张嘉田，看他放着好好的沙发不坐，非要骑在沙发扶手上，坐没坐相，是个野小子。

    叶春好刚想推辞，可是眼冒金星地晃了几晃，她很识相地把那客气话收了回去。

    她在心里，护着他呢！

    雷督理认出了她：“在找人？”

    林胜男刚要起身，雷督理发了话：“坐着吧！要不然我也是一个人——全他妈的躲着我！嘉田呢？”

    “嗯。”她直起腰，点点头，小脸苍白的，“我找我哥哥呢。他让我到这儿来找他，可我找了半天，也没看见他。”

    叶春好想要扼杀掉他对自己的所有情意，所以微微笑着，不肯承认自己的目的是要“提醒他”。

    叶春好并没有往远了走，还在这花园子里，只不过是迷了路。

    叶春好自恃身体好，肠胃也是铁打的一般，万没想到今天会如此脆弱失态。上气不接下气地将晚餐饮食尽数吐了个干净，她累得面红耳赤，依稀觉得有热毛巾递过来了，她接过毛巾擦了擦脸，非常地不好意思：“我这两天肠胃不舒服，方才大概是……”她不好说自己是吃多了，所以慢慢地直起腰来，她终究也没说出个缘由来。

    白雪峰坐在这个好位置上，也不知道是为了看戏还是为了吃，嘴一直不闲着，听了林子枫的问话，他还得先喝一口热茶把口腔冲刷一下，然后才能腾出唇舌回答：“大概是去了化妆室、卫生间一类的地方，不清楚。”

    张嘉田抬头见了她，明显就是一愣，“太太”也不叫了，开口就问：“你怎么一个人走到这里来了？”

    张嘉田看着她那张苍白的面孔，又问了一次：“真好？”

    林胜男支吾了几声，声音细细的，像是雏鸟，弱得连句整话都答不出，幸而旁边有人替她做了回答：“大帅，舍妹有点小孩子脾气，您虽然是这么说了，可她还是胆子小，不好意思去。”

    雷督理答道：“那桌子代表的是山，你看着他是上了桌子，其实这在戏里，演的是他上了山。”

    然后他状似无意地抬了头：“大帅今晚上大概是乐的了，你呢？”

    张嘉田点了点头：“是，你说得对。”

    张嘉田也站了起来：“好，你好就好。”

    叶春好勉强笑了一下，心想自己可不能和二哥多说话，万一让哪个长舌头的看见了告诉宇霆，回家又是一场闹。

    雷督理一指身边的空位：“坐这儿等着吧。你哥哥迟早得过来。”

    林子枫笑了笑，伸手一拍林胜男的肩膀：“起来吧，别再打扰大帅看戏了。”

    野小子和她保持着相当的距离，问她：“你是不是病了？”

    她不知道丈夫正以怎样的面目和心情等待着自己，她不是怕，她只是有点不想见他。

    怎么着都是对不起他，所以他委屈透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他没尝出滋味来，也不知道是什么茶。

    张嘉田又沉默了一会儿，起身挪到沙发上坐下了，把两只手端端正正地放到了大腿上：“多谢你今天提醒我，我这人不懂规矩，总是……没礼貌。”

    张嘉田又道：“你要是喜欢看戏，我过两天把那帮唱戏的再叫过来，给你们重唱一遍。”

    叶春好站了起来，脸上依然是微笑着的：“我也很好。”

    雷督理一回头，看见了林子枫：“你跑哪儿去了？”

    雷督理答应了一声，转向前方继续看戏——看了几秒钟，忽然反应过来，回头又去看林胜男，就见林胜男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显然是没主意了。察觉到了雷督理的目光，她看了他一眼，然后立刻垂下头去，转身要往一旁的人丛里钻。

    他叫林子枫为子枫，对待林子枫的妹妹林胜男，他自然也就不假思索地喊了一声“胜男”。可林胜男听在耳中，却是有一点惊，没想到雷督理会这样亲近地呼唤自己。回头望着雷督理，她看见他向自己又一招手，分明是在示意自己过去。

    雷督理转身去问不远处的白雪峰：“子枫呢？怎么把他妹妹扔这儿不管了？”

    张嘉田看了，一大步也迈了过来，叶春好接二连三地大吐起来，怕弄脏了他的裤子、皮鞋，伸了一只手想要推他远离，然而他全然不在乎，只急急地回头吩咐：“去，拿热毛巾过来，快点！”

    雷督理偶尔会爱上个什么人，爱之深恨之切，越爱越恨，所以那感情总是不得善终。他隐约也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可是改不了。对着真正亲近的人，他一身的邪火，说恼就恼，说疯就疯，仿佛凡是他所爱的人，都对不起他。

    林胜男很认真地“哦”了一声，点了点头。雷督理看她是一副很受教的样子，心里倒有些愉快，便问：“你哥哥很少带你去看戏？”

    林胜男吓了一跳，坐下之后立刻缩回了手。可坐着的确是比站着舒服多了，沙发也的确是比那硬木椅子舒服多了，坐在这里，一抬头就无遮无拦地看着戏台，看得清楚，听得真切，也真是一种享受。

    看着看着，台上“咚”的一声，她也跟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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