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这一桩夫妻间的误会，被雷督理闹成大事件了！

    黄莺儿带了哭腔，两条腿软绵绵地要往下蹲：“没有，您没碰过我。”

    “咱俩是什么关系？我碰过你没有？”

    “那你为什么偷着给我塞手帕、相片？”

    她越是这样轻描淡写地发狠，雷督理越是气得发疯，“咣”的一掌又是一拍桌子：“反了你了！你冤枉我！”

    白雪峰被他这一嗓子震得一哆嗦，转身就跑。

    黄莺儿吓得瑟瑟发抖：“认……认识。”

    叶春好一摇头：“不敢。”

    雷督理不管她，使了蛮力拽着她走。雷府夜里都有巡逻队伍的，此时一支队伍见了督理两口子这样大闹，吓得退避三舍。而副官处的白雪峰闻讯赶来，在大门口堵住了他们。借着电灯光芒，他先见雷督理赤脚穿着拖鞋，拖鞋上头是睡裤，睡裤外面垂着一层浴袍以及一层大衣，满头乱发还是湿的；而叶春好哭了个满脸花，旗袍的袖子被雷督理扯得一个长一个短。

    “怎么认识的？”

    说完了一个“你”字之后，他愣了一下：“你怎么了？”

    等到雷督理说完了，他已经变成了个踌躇满志的模样，用拳头一砸大腿，他小声说道：“好，兄弟，咱们就这么干！”

    雷督理一听这话，当场把脸一沉。虞天佐见状，连忙将两只手乱摆一气：“逗你玩的，你怎么还当真了？能到咱们这个地位，哪个不是身经百战过来的？可能不会打仗吗？”

    虞天佐见雷督理长久地不说话，便叹了口气，又要开口。哪知道未等他发出声音，雷督理忽然一翻身坐了起来。对着虞天佐一勾手指，他把他勾到跟前，然后和他嘁嘁喳喳地耳语了一场。虞天佐凝神听着，先是皱了眉头要扭头看他，嘴也张开了要说话，然而雷督理抓篮球似的抓住了他的脑袋，不许他动，逼着他听。于是虞天佐耐着性子听下去，皱着的眉头却是渐渐地舒展了开。

    可就在这时，她从他的西装口袋里，摸出了一条手帕。

    说完这话，她气得心胸闷痛，转身拉开房门向外就走。一只茶碗劈空而至砸到了她的后背上，热茶浇了她半身，她无知无觉的，依旧是疾走。一拐弯下了楼，她抹着眼泪走出楼去，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只觉得无论如何不能再和他共处一室。雷督理裹着浴袍追了出来，然而刚刚追出楼门，他扭头又跑了回去——外头太冷，他受不了。

    这一夜，八大胡同里的堂子全乱了套。

    这时候，整条胡同都安静了，黄莺儿的领家娘带着家里的姑娘和仆役们，黑压压地在旁边跪了一片，就只听黄莺儿哭道：“我就是想请……请大人来……来我这里坐坐，并不敢有坏心眼儿，大人饶我这一回吧……”说着，她也跪了下去。

    然后他又笑道：“老弟，你说你虽然打仗的本事不怎么样，可是干起别的来，这脑袋瓜子是真够用。”

    叶春好奋力地挣扎着，不和他一起走：“你放开我！”

    “我回家。”

    胡同内外全被士兵把守住了，姑娘客人都不许动，白雪峰拿着手帕和相片挨家搜查，不出片刻的工夫，便把个名叫黄莺儿的姑娘押了过来。

    白雪峰六神无主地看着他们二人，不知如何是好。雷督理看他呆站着不动，当即怒吼一声：“去啊！”

    他平时也不是多么善言辞的人，闹脾气的时候，尤其是爱前言不搭后语地乱讲一通，偏巧方才那一段话，说得滴水不漏。叶春好听在耳中，心中只觉五味杂陈——她这人瞧着一团和气，其实绝不是个能受气的小媳妇，如果她的丈夫不是雷督理，那她必定要先驳他个恼羞成怒，再斥他个哑口无言！

    而雷督理这时跳下汽车，自己走去坐上了另一辆汽车，也不管其余人等，自己回家去了。

    这时，仆人来了。

    他不理她，她和他搭讪着说了几句话，不见回应，便也沉默了。雷督理走去浴室洗澡，脱下来的衣服扔了一地。她弯腰把它们一件一件地捡起来，就闻着衣物上烟味酒味鸦片味香水味混合在一起，简直呛人，可见他今晚一定是在花天酒地中度过的。把这熏人的衣裤放在椅子上，她一边检查衣裤口袋，一边摁了墙上电铃，要唤仆人过来，把这些臭东西拿去洗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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