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前途不可限量，容玉当时想过。而此刻早已知道结局的她觉得老天一定误会了她的本意，邪神新君，真是让那万种风情无用武之地。

    梦里的容玉在流泪，泪水一滴滴落在他手背。灼烫，一直灼到了心底。没有别人，只有他们。他抱紧了容玉，那泪水又一直灼烫在他心口。

    这一刻，这么长，那么短。

    玄襄瞥了容玉一眼，又转向彩云，嘴角含笑：“好，我随你四处走走。”彩云欢呼一声，当先领路，一边还叽叽呱呱地说着话。

    玄襄微微颔首。

    她太坦白，玄襄反而有些无从措词：“那你以后呢？”

    容玉笑了笑，沿着长长的竹楼间的楼梯，往另一座竹楼走去，她的黑发很长，一直拖到裙袂边。她总是独自一人，也不知曾经有谁会与她并肩，也不知以后会有谁牵她的手，也不知最后是谁陪她看天荒地老。

    玄襄直视前方，远处雾气朦胧，看不真切：“容玉，你为何要交换一半修为同我定下同命契约？”

    容玉不再相劝，每个人都有觉得好或不好的活法，她不会多此一举去干涉。

    犹如被心魔蛊惑，玄襄忽然低下身去，她的容颜越来越近，她的气息时断时续，一时半会都不可能从冥思中醒来，也不会知道此刻发生了什么。他最终将唇印在她的唇上，没有再深的动作。而他心中，却如擂鼓，耳边全是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玄襄站起身作势要走：“谁想出来的馊主意，谁就去做。”

    她走近了，也同样站在栏杆前面：“你醒得倒早。”

    彩云更紧张了，抓住容玉的手臂，从她身后望着他：“那么我今日带你们在附近走走，一直待在家里很闷的。”她肤色不算白皙，跟容玉站在一起更显得有些黑，可是大眼睛翘鼻子一样不少，笑起来嘴角还若隐若现着小小的酒窝，很是娇俏。

    “他说你是他未过门的妻子，老身也见过不少人，看上去却不像。如果只论相貌，你们倒是十分般配，可就是说不出哪里不像。”

    容玉的梦，依旧和冥宫相关，她解开一道又一道的星盘，最后一扇门就在眼前，突然闪出师父半人半蛇的身影，她朝自己笑得颠倒众生：“你逃不掉的。”

    容玉睡相很好，安安静静地躺下后，便双手交握放在身前，不一会儿便气息轻慢起来。他猜想她多半是进入冥思状态，那个时候是她最为脆弱而丧失警惕的时刻，她就在自己面前完全放弃戒备之心，也许只因为相信契约。

    “以后的事等以后再说，也许下一次我还是逃不掉。只是现在的时间都是我白得来的，要更加知足。”她转头看着玄襄，又道，“彩云过来了，我猜是来找你的。”

    容玉看了看碗里，将勺子里的粥送到嘴里，连表情都没变化一下：“怎么了？”

    玄襄拿过粥碗：“没什么，我自己来。”他就着勺子喝了一口粥，忽然停住，脸色不善：他竟然用了她用过的勺子。

    她抬手将颈边的发丝撩到身后，又整了整衣裳，微微一笑：“你跟彩云在一起这么久，就没有发觉什么吗？”她朝他勾了勾手指，他本不太情愿，也只得低下身来。容玉凑近他耳边，轻声道：“彩云的身上，有轻微的死气。你有我一半的修为，却连这点都觉察不了。我很失望。”

    玄襄半蹲下身，抬手按在床边，抬头看着她：“既然那位老夫人的幼子事后向那些强盗寻仇，必定是因为一些缘故错过了喜事的时辰，他不会再出现。”

    玄襄垂下眼：“那不可能。”

    容玉一见他的脸色，就去拿了干净的勺子跟他换过来：“我都没嫌你脏呢，你反而先来嫌我。”

    “你想如何？为他们办场法事超度？”

    玄襄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就在两日后。其实我们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不用劳烦你。”

    容玉微笑道：“可惜我们来时毫无准备，不然必定要备上一份厚礼。”

    “你可知道冥宫？”她看他点了下头，便继续道，“我为了摆脱守卫冥宫奥秘的宿命，不得不这样做。当时我身上都是死气，冥宫会循着我的气息而来，直到把我永远碾碎在底下。我把一半修为换给你，就等于有了一丝生机。我开始并不知道这样做会有用，只是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她往里床看了看，却空无一人。她站起身来，推开房门，只见玄襄背对着她站在依靠在栏杆处。

    彩云期待地看着玄襄。

    彩云忍不住又瞄了玄襄一眼：“姊姊，你叫什么名字？我总不好一直喂喂地叫。”

    “我们都没有逃脱，你为何还要苦苦挣扎？”女娲朝她伸出了手，“容玉，你不要再强求。因为你是逃不掉的。”

    玄襄震惊地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任着容玉把他推到靠里的位置。她吹熄了蜡烛，便自然而然地躺下。

    彩云笑了，唱起歌来：“火树银花，刹那芳华，长亭孤立曾远望，究竟心彷徨。数流年煎熬，一梦高唐，叹神女襄王何惜？梦中惊醒时，憔悴有谁堪知。却浅情深缘，十方一念，相思只半。虽在咫尺，远隔天涯，但见红尘苍茫，夜色微凉。”她歌声动人，用西南方言常来，更别有风味。

    彩云好奇地问：“我听说奶奶说，你们是遇到了那群强盗，可怎么你倒没有受伤？”

    “我想要促成那场喜事，怨气之所以不散，只是因为有未了的心愿。喜事一成，怨气散尽，我们也可以走出去。”

    容玉坦白地点头道：“的确是有点。”她虽随遇为安，在九重天庭可一直是锦衣玉食，出行的车撵也比别的仙君要华贵几分。她的嘴唇艳如桃花，更衬着肤色如玉，偏还舔了一下唇，舔去唇上沾到的白粥。

    玄襄却始终无法无法入睡，依照道理来说，他现在受了伤应该是最疲惫的，却不知怎么越睡越清醒。最后他支起身，转过头看身边的人，她睫毛纤长，好像欲展翅而飞的蝴蝶羽翼，容颜沉静，就像琉璃化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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