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这个世界，我来过了。

    “有把握吗？”陆应钦明白关义话语间轻描淡写的其实都是“非常办法”。

    她埋头在自己的臂弯里，只能看见她是不是颤抖着的背脊。她哭着，声音悠悠远远：“我以为……我以为会有奇迹的……老天为什么这么残忍？为什么不能再多给些时间给我？为什么？再给我的孩子多一点时间……”

    孩子懂事地摇摇头：“不疼。”

    Dr.Smith告诉程端五，合适的骨髓配型找到了。但是医院还在努力联系。合适的人并不同意捐献骨髓。

    这一切程端五都看在眼里。

    可是孩子毕竟是孩子，他的承受能力不比成人。这么久以来的治疗已经让他心和身都濒临崩溃了，可他怕程端五看了难过，还强忍着。

    八岁的孩子，还是玩闹的年纪，可是她的孩子，却要在这医院里承受着非人的痛苦。

    “那……”他小心翼翼地瞅了程端五一眼，问道：“以后，冬天可以和爸爸妈妈在一起么？”

    她想想就觉得心痛。

    孩子已经被各式各样的治疗折磨德几乎要奄奄一息了。

    冬天大大的一双眼睛在凹陷的眼窝里显得格外突兀，他眨巴着眼睛，许久才开心地笑了，眼睛眯成一条缝，嘴角幸福地扬起：“那我以后可以踢足球了吗？妈妈？”

    他站在她身旁，却一时也没有说话。最后是程端五先开了口。

    程端五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叫来护士照看孩子。两人一起去找医生谈话。

    “啪、”

    一场不退的高烧让冬天的情况进入前所未有的危险。

    程端五虚弱地从病床上起来，窗外天空阴沉沉的，这是近几天来唯一一次变天，云层压得低低的，眼瞅着就要下雨了。

    可是此刻，他第一次感觉到，“爸爸”这个称谓不仅仅是一个词语而已。它包含着许多沉重的责任和义务。陆应钦自诩不是胆小的人，可是此刻，他却不敢向前。不敢靠近她们母子二人。

    孩子大概是感受到温热的毛巾在身上，顿时感到舒服了一些，紧皱的眉头也纾解了一些，眼咪|咪的，像一只慵懒的小猫儿。

    程端五还是一动不动。正当陆应钦又要发怒时，她却突然抬起头来。她白皙的脸上出现一道清晰的五指红痕，看得人触目惊心，一双一贯倔强的眸子里却不知为何充满了绝望的神情，通红的眼睛里噙满了眼泪，她开口了，明明是在问他，却又仿佛再问自己：“还能救回来的对吗？一定会救回来的对吗？”那样痛楚又绝望的神情，像一只受伤的母兽。那眼神让陆应钦心痛。

    手底下的人也在悄悄在查那位配型成功却不愿意捐献骨髓的人。国外对于这样的信息保密程度是一般人无法想象的。一般的医生护士都没有资格接触直接的信息源。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似乎难以行通。他们对于职业操守的遵守和诚信度的忠诚让人敬佩却又无奈。

    程端五过了很久才回到病房。她的眼睛哭成两个红彤彤的水蜜桃。却还要强作轻松对着孩子笑。高烧退去，初醒的孩子看上去还有些虚弱，却比之之前精神了一些。孩子穿着的病号服不过是上周才新做的，已经显得空荡荡了，这孩子的存在感已经越来越弱了。

    他上前紧紧的把瘦成柴禾的程端五拥到怀里，叹息：“让孩子轻松一点吧……”

    陆应钦迅厉狠绝的一巴掌扇在程端五的脸上，几乎要歇斯底里的程端五被这一巴掌打得几乎一个趔趄就要摔倒。她披散的长发几乎遮住了她全部的表情。她捂着自己被打的半边脸，沉默得像一抹幽魂。

    变化……这两个字像两块大石头倏地砸向程端五，程端五只觉得大脑中一片空白。排山倒海的痛楚自四面八方而来，她只觉得背心骨像有一股寒气迅速窜遍全身。四肢百骸都忍不住颤抖。她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

    陆应钦沉默了一会儿，随即点点头，“孩子也许撑不住了，医生说他的情况根本不可能撑过大强度的检查和治疗。尤其是接下来的几轮化疗。他建议我们带孩子出去走走，满足孩子的愿望……”

    程端五一听，乍喜却也乍哀：“可以告诉告诉我是谁吗？让我去求求他好吗！求你！”

    清早，程端五又是一夜未眠。她已经许久不跟陆应钦说话了，每天不是陪着孩子说话聊天，就是发呆大哭。像个自闭的疯子。

    骨髓源找到了。但是医生也讲得很清楚，如果移植，现在开始还要进行几轮化疗，要做骨穿重新查类型，做腰穿，抽血那更别谈了，基本上有点症状就要抽。以孩子现在的情况，也许还没到移植手术，就走了。

    程端五紧咬着嘴唇，扯着嘴角，一边笑一边摸着孩子光溜溜的脑袋：“能，冬天以后想干嘛就干嘛，妈妈一定不会骂你了！”

    一早关义打来电话，陆应钦眼瞅着病房里正跟冬天说话的程端五那专注的表情，叹了口气，出去接。

    她可怜的孩子，还没等到手术的一刻，就发生了大的变故。

    “是。”

    程端五又哭了。

    一直站在门口的陆应钦看着这舐犊情深的一幕只觉得震撼。

    可是此刻，“她的命”也许就要没了。

    她走的时候，明明冬天已经稳定了许多不是吗？

    陆应钦看了一眼孩子，又看了一眼程端五：“我也去。”

    这个孩子六岁以前是程端五一把血一把汗养大的，他们的交集仅仅只有几个月。而后来，她们去了国外，又是程端五悉心呵护着。这个孩子之于程端五的意义。他是第一次这样清楚明白。他突然觉得眼前的程端五不再是他认识的那个程端五，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这样的程端五，她的力量是无可披靡的。他想起程端五不只一次发脾气地对他说过：“孩子是她的命。”

    他紧握着拳头，却是一句话都插不上。

    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加转机。明明两个人都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却还是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医院。

    之后的一个星期，配型成功的骨髓源都没有消息。程端五也一天比一天心急。

    这是这一个多星期以来最好的消息。

    程端五努力让自己镇定：“我马上回来。”

    “和医生谈谈。”

    从起先的强装淡定，到最后几乎崩溃。她总是在冬天睡着的时候自己躲着大哭。眼看着她越来越瘦，孩子越来越虚弱，陆应钦第一次觉得自己竟是这样没用，除了无可奈何竟然毫无办法。

    孩子的一病一痛牵扯着她每一根神经。

    “放手！陆应钦！放手！我的孩子快要不行了！”

    孩子的声音稚嫩却又平静。那姿态一点都不像个八岁的孩子。程端五紧咬着嘴唇。不知怎么回答。

    她的声音颤抖得几乎话不成句：“傻孩子……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妈妈不会不要你……妈妈是去找给冬天治病的药去了……相信妈妈，妈妈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好孩子，妈妈的好孩子……”

    “妈妈，这个世界，我来过了。挺好的。”

    只是，最最残忍的，便是这安排一切苦难的老天。

    “这不是钱的问题。”Dr.Smith也觉得异常无奈。作为一名这方面的专家，他遭遇过无数次这样的事。可是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都是钱可以解决的，“Ashely冷静一些，我们都会尽全力想办法的。”

    他的气息气若游丝，明明是笑着，眼泪却已经流了出来：“妈妈回来了，就哪都不疼了。我还以为因为我生病了，妈妈不要我了。”冬天瞅着程端五，小心翼翼地说：“妈妈，我会很快好起来的，别不要我好吗？”

    再次醒来，孩子已经救回来了。只是昏睡着还没醒过来。

    “……”程端五听到这样的结局，哭都没了力气。

    孩子又收紧了手臂，“妈妈，我不怕。所以你别哭。以前老师说过。天堂是最美好的地方。去那里，我不害怕。”

    孩子蜷缩在床上，因为又发烧了，濡湿的汗黏着他的病号服，被褥床单都因他难受辗转弄得凌乱不堪，他呼吸也比正常人急促，一直在微微颤抖，每次发烧他都颤抖，像毒瘾发作的人一样。因为害怕是败血症，每次他症状严重医生总要给他抽血。

    程端五又哽了哽，眼眶里开始涌起湿润：“能，傻孩子。以后爸爸妈妈都不会离开你了。”

    “Ashely……Ashely……”电话那端的Dr.Smith焦急地呼喊着程端五的名字。

    可是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让程端五放弃。

    他们提到了许多有关于白血病的专业词汇，他只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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