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佳也并没有多期待，她家庭特殊，从小到大都没体会过什么家庭温暖。不过是沈巡偶尔说起，骆十佳就希望两人能一起回去过年。

    越临近过年，矿井事故的遇难者家属就越是暴躁，沈巡在与他们沟通的时候也陷入了难题。虽难度大，但沈巡也在尽力理解他们。原本一年到头也就春节求个团圆，这事故出了，家属有情绪可以理解，作为责任方，他们一直在试图安抚。

    路过一家珠宝店，沈巡拉了骆十佳进去。沈巡并不是什么有巧心思的男人，甚至可以说有些过于耿直，他先带着骆十佳看项链，然后又急吼吼扯到戒指的区域，骆十佳自然知道他想做什么。县城的珠宝店也没有多少款式选择，大部分是金饰，稍微有些俗气，可骆十佳还是觉得感动。

    在柴河县的这一段时间骆十佳曾三次碰到闫涵。他倒不是单纯为骆十佳而来。他的度假村已经开挖，由他亲自坐镇。柴河县也就那么大，他这种不远不近的监视骆十佳已经见怪不怪，偶尔碰到，骆十佳都当没看到。

    “出什么事了？”

    她只能保持沉默。

    骆十佳无声地看了沈巡一眼，指了指手机。

    骆十佳也有几分起床气，撇了撇嘴：“什么怎么回事？”

    沈巡一直安静地坐在骆十佳身边，两人如同年少爱得炙热爱得没头没脑的小年轻。只要是骆十佳想要的，他都选择奉陪到底。

    骆十佳最后定好了图案xun&luoshijia，两人的名字拼音，用艺术字体，绘成了一个圈，刺在了彼此的无名指上。疼得有些为爱痴狂，可两人都没有犹豫后悔。

    他们相识于年少，却用了多年才站到彼此身边。不光鲜、不浪漫，甚至可以说有些落拓。所有的东西都是蒙了尘的，只有这份感情，日久弥新。

    骆十佳知道他又要开始唠叨，赶紧拂开他的手，又躺会床里，哈欠连天：“行了，人家动了我有什么好处，还得赔钱，得不偿失啊。别老担心，我这不是好好在你面前么？我要睡觉了，困得不行了。”

    这一路而来，两人都是灰头土脸的样子。骆十佳头发长得有点乱了，拉了沈巡一起去理发。两人从理发店出来，精神奕奕，互看新鲜，拍照留念，凑在一起看彼此在镜头里的拘束表情，倒是由衷笑了出来。

    骆十佳必须承认，闫涵的注视会让人感觉到压力，他身上的戾气也让人害怕，可这十几年过去，面对闫涵，她早已没有了害怕，只有解不开化不去的恨和厌恶。

    闫涵转身离开，声音如同地底传出一样冰冷：“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你现在追求的所谓爱情，其实不名一文。骆十佳，我等你来求我。”

    商业街里逛街的人不算少，和一般的情侣一样，他们的第一选择是看电影。沈巡和骆十佳站在影院售票窗口前看了很久电影场次的安排和电影介绍，都是没什么兴趣的片子，最终二人决定逛逛就回去。

    沈巡脸色一沉，接过了骆十佳手上的手机，直接出了房间去接，临出去又提醒她一句：“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沈巡去里面交钱了，留下骆十佳一个人看着油表上的数字不断攀升。闫涵走到她身边来了，她当没看到一样别过脸去。

    这一刻，骆十佳有种劫后重生的感觉。

    这会儿周思媛这么直接一问，一贯伶牙俐齿的骆十佳倒是无言以对了。过了几秒钟，骆十佳才十公式化地说：“等我回了深城，会把你的案子转给我的同事，我将不会再插手，律师费我也会全额返还。如果你还是不放心，可以选择别的律所。”

    闫涵原本坐在车上没下来，因为看见骆十佳，他才从车上下来。

    周思媛的话像一块冰丢入骆十佳的衣服，让骆十佳脊椎骨都发凉了。她这才注意到，床头柜上还有一个手机，虽然两个手机都是现在年轻人用的最多的智能机，虽然都碎了屏，但碎裂的程度不一样，纵横交错的形状也不一样。她半梦半醒的，接的是沈巡的电话。沈巡和她一样，给周思媛备注的是全名，让她一下子没发觉不对劲。

    沈巡带骆十佳去了县里新修的商业街，算是放了个假。现在全中国都在城市化，每个地区都有一个商业中心，修得齐整，和那些发达城市比也不算差。如今中国的商业模式，就是不管什么节，只要是节就要过，促销活动、推广活动，一个接一个，说到底就是为了挣钱。大家也都吃这一套，平素工作辛苦，就希望多一些节日名义可以休息、放松。消费并不是目的，只是一种方式。

    骆十佳抬起头看了看沈巡，沈巡依旧愁容满面。她想为他做点什么，可这一切都是她不了解的，是她没有参与的一段沈巡的过去，她根本帮不上什么。

    闫涵直直盯着她，嘴角勾起一丝让人发颤的笑意。

    经过不懈努力，解决了大部分家属，在赔偿协议签订以后，他们给遇难矿工家属打去了赔偿款。还有少部分家属因为家族较大，闹事能力强，在赔偿金上喊出天价，他们实在不能让步，就一直拖了下来，只能通过反复谈判来试图解决问题。

    “他上有母亲，下有女儿，身背债务，未来不明。你从小到大横冲直撞，自我至极，你们在一起，一路都靠你不断牺牲，放弃自我。这样的感情经不起风浪。”

    “周思媛？”骆十佳想到那天早上，因为她的失误接了沈巡的电话。想必是她点燃了他和周思媛之间一直紧张的关系。

    沈巡见她手上的手机，表情严肃了几分：“谁？”

    沈巡还在低着头认真挑选着戒指，骆十佳看着他干干净净的侧脸许久，最后感慨地握住了他的手，将他带离了那家珠宝店。

    腊八那天，按照传统，本应一家人一起吃腊八粥，沈巡虽是个大老爷们，但沈母每年都过各种传统节日，所以他也就记住了。

    “我不是说这个。”沈巡严肃地说：“下次我不在，你不准单独去见这些家属。今天能摔你手机，明天就能动你人。”

    骆十佳撇了撇嘴，知道沈巡是认了真，拿过手机，解释道：“今天去谈判，有个家属有点激动，给我摔了。”骆十佳见沈巡还在皱眉，伸手捻了捻他的眉心：“别担心，修个手机屏不贵的，两三百就能搞定。”

    她配上的文字，是一句被人用烂了的诗词。

    也不知道为什么，打完这几个字，骆十佳忍不住红了眼眶。

    良久，他尴尬地笑了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我不记得和你有过什么约定，难道不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吗？”她一根一根掰开了闫涵的手指，用手拂了拂他留下的衣褶，不紧不慢地说：“我和他久不久得了，不是你能决定的。”

    骆十佳一直盯着两人的脚，一步一步走着，仿佛脚下不是一块块拼合的地砖，而是这曲折离奇的漫漫人生路。

    “周小姐，我正在休假，你的案子，等我回深城再和你谈。”

    离开柴河县的那天，骆十佳在加油站碰到了闫涵。他那辆贵死人的suv也在那里加油。

    拉着沈巡来到了一家刺青的店。小小的门面，墙上贴满了刺青的图案，骆十佳专注地看完了印有花样的小册子，开始和店主认真讨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