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沈巡提出的问题，许久以后才回答：“想过平淡的生活。”

    “我见到他了。”

    “她从小到大过得什么样的生活，以后你能让她过什么样的生活？”

    “和你，我早就无话可说了。”骆十佳终于转过头来与闫涵对视：“别动沈巡，他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没有好人好报，恶人恶报这一说。有权有势的人总是一手遮天，普通人只能在阴影之下辛苦求生。

    “你妈得了癌症。”

    “什么都没说，所以我才觉得我输了。”沈巡轻叹了一口气：“他轻描淡写，我在内心用力。”

    闫涵已然习惯了骆十佳的冷漠，虽也不是很高兴，但始终保持地微笑着：“我习惯边吃边聊。”

    良久，闫涵才幽幽问道：“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我。”

    沈巡应声回头，看见骆十佳还是穿戴整齐，问她：“你怎么不睡觉？”

    沈巡没有回答，只是想起了闫涵说的话。

    “沈老板，你确定不谈谈吗？”

    说起过去，骆十佳心头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可是你呢？你亲手毁了我心里那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我恨你。”骆十佳顿了顿，牙关紧咬，但刻骨的恨意还是无法消弭：“这个世界上，我最恨的人，就是你。”

    他们是彼此生命里最想留下痕迹的过客。可过客始终是过客，最终总会匆匆离散。

    闫涵脸上的皮肤瞬间就红了一片，那水还未凉，想必泼上脸也是很疼的，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用手抹掉了那些水渍。

    “我也是。”

    “……”

    爱是什么？爱不是占有，不是一定要得到。而是当你爱一个人，就有了承受痛苦的勇气。

    “不了，矿井里的事我还需要处理。”沈巡努力保持着镇定，但他的情况想必闫涵已经很了解，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

    “你死了，她都不会死。”骆十佳一脸严肃。

    天上一轮明月静静挂着，冬日的月色和天气一样，冷冷清清，银色的月光洒在这座鄂尔多斯台地向高院过渡的县城。花坛里的灌木，高耸树木的树梢上，都披上了银色的纱衣。这样的画面静谧而安然，让沈巡有些迷失。

    闫涵疲惫地闭了闭眼睛：“她没多少时日了，等她去了，我会娶你。”

    骆十佳第一次将深埋在心底最最向往的蓝图拿了出来。

    “她知道你现在的情况吗？”闫涵突然话题这么一转，沈巡有些措手不及，甚至都不知道回答什么。

    县长也从包厢里走了出来，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况，大约也有些忐忑不安了，赶紧趁机劝了一句：“沈先生，不要这么固执，你现在需要很多钱。”

    “我只想和你说几句话，你不该带我来这么远。我还要回去和朋友们一起吃饭。”

    许久许久，沈巡终于回过头来，他低下头，凝视着骆十佳，许久都没有动。

    “那就不请了。”沈巡顺着走廊往外走，装潢精致的走廊上一盏盏的廊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我这二十几年，碌碌无为，死后也许只是一抔白骨黄土。”沈巡苦笑起来，没有再说下去。

    这句话就像一盏高明度的灯，将他小心隐藏在黑暗中的狼狈照得无处遁形。沈巡手上紧握着拳头，半晌都没有动。

    他像在问骆十佳，也像在问他自己：“可是怎么办呢？十佳，我爱你。”

    “……”

    沈巡没有回过头来，只是看着远处，他侧脸轮廓很分明，鼻梁特别高。这么多年，她始终记得手指触上那处骨骼轮廓的奇异感觉。

    提起栾凤闫涵就变了脸色：“我从来没有爱过你妈！”

    她无法保护沈巡，她没有这样的能力，可她至少不能害了沈巡。当年他被退学的时候该是多么无奈，她却什么都没有做，她甚至都不知道那件事。她不想自己再后悔一次，不想多年后再由别人的嘴提出，自己又害沈巡遭受怎样的磨难。

    骆十佳摇了摇头。

    骆十佳心疼他眼中的不甘和无奈，喉间哽咽：“我若爱人，一生漂泊我也甘愿；我若不爱，一世安稳我也不稀罕。”她顿了顿，一字一顿地说：“沈巡，你懂吗？”

    她目光笃笃，这么多年她一直压抑着心底的那些绝望和痛苦，这一刻，如同一个闸口被打开，所有的情绪都在顷刻倾泻而出。

    从他认识骆十佳开始，从来没见过骆十佳缺钱，她从学生时代开始穿得就比身边的同学好，工作以后更是生活中的每个小物件都很精致。虽然她从来没有追求过物质的东西，但她在物质条件较好的环境下长大，这也是事实。

    “不睡觉？”沈巡正想得入神，身后突然传来骆十佳的声音。

    沈巡笑，老实回答：“睡不着。”

    骆十佳用简单的百余字描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沈巡越听越觉得难受。她要的，是他给不起的，虽然不肯承认，可他明白，闫涵说的那些，未来都会是他们之间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