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沈巡知道男人的意思，赶紧推辞说不要，但车上的女人已经抱了好几瓶水下来了。

    两人都还活着，根在深城，自会再见。他当时是这样想的，所以他放她走了。

    出门在外，能帮则帮。韩东是这样的人。

    男人一脸奇怪：“潇潇？”

    韩东眼神有些复杂，盯着骆十佳许久，最后还是开口，向骆十佳简单介绍了一下真真和长治的过去。

    女人应了一声，赶紧抱着水小跑了过来，挨个给他们递上了矿泉水。

    她背靠着车后背，庞大粗犷的越野车将她衬得更加娇小。管潇潇有些不知所措地搓着自己的手背，一直都没有抬头看骆十佳。

    韩东拿骆十佳递上的纸巾擦了擦手：“我是开修车厂的。”

    “长治和沈巡一起做生意好多年了。之前他们俩一直在宁夏矿里，要不是沈巡前头那个要来抢孩子，沈巡也不会赶着回深城，把矿井丢给长治一个人管着。也是没想到，这么多年兄弟，长治居然下黑手。”

    “我坐一会儿，想点事儿。”

    骆十佳撇过头，笑眯眯地说：“我刚接了个电话，律所有事，我必须马上赶回深城。”

    骆十佳觉得有点震惊，也很钦佩。什么样的信念才能让人坚持这么艰苦的旅途？骆十佳理解不了，只是羡慕，羡慕那些人能有这样虔诚而纯粹的信仰。

    “相逢就是缘分，遇到你们真是挺幸运的。”男人一脸热情地向大家介绍：“我是冯达，那是我老婆，管潇潇。我们是来新婚蜜月旅游的。我老婆怪文艺的，说要净化心灵之旅，结果心灵没净化成，车先被净化了。”

    骆十佳把韩东给劝了回来，韩东其实也是担心沈巡，两人兄弟多年，哪能说翻脸就翻脸。

    越野吉普的司机是个男人，拿了烟要发给韩东，韩东没要。

    风一阵阵吹着，发出呼呼的声音，是植被在低语，也似乎是山的回响，更或者是天空在哀戚。

    韩东没一会儿就找到了抛锚的原因，并且很快就修好了。那个叫冯达的男人一脸惊喜：“大哥，你手艺可真熟练，经常出来自驾吗？”

    骆十佳静静听韩东说着，始终紧皱眉头，若有所思。

    “那个叫真真的女孩，是谁？”骆十佳问。

    韩东和沈巡置气，一个人在水渠边找了个水泥桩子坐着没动，不肯离开。沈巡这人脾气又臭又硬，也不理会这边，下了台阶就直接往回走了。

    “给我根烟。”骆十佳走近沈巡，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轻快，也没什么异样。

    沈巡低头看着骆十佳，她将头发拨到耳后，露出了白皙的额头和脸颊。她要走了，这一刻格外沉重，让他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动作珍惜而缱绻。

    骆十佳回来的时候注意到，沈巡一直靠着车门抽烟，脚边被他丢了一地烟头。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他心里其实在乎得很。

    有些事，当年难以释怀，恨意极深，经年过去，现在回忆起来，只觉得痛苦遗憾，却已经没有那么多怨怼了。骆十佳想，时间果然能改变一切。

    “举手之劳。”韩东礼貌地摆摆手：“我们不是出来玩的，还有事儿。”

    男人也笑：“修不好也要谢。”

    骆十佳和沈巡本质上是一样的人。那些真心对待他们的人，他们心里都希望那些人能一直留在他们身边，可他们又实在太蠢钝，总是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将他们留住。明明害怕失去，却总是用一副不在乎的外表伪装自己。这样活着多累？

    “那你呢？”

    韩东拿着扳手，弓着腰专注检查，没有说话。

    骆十佳抿着唇点了点头，有一瞬间鼻酸，但她硬生生忍了下去。明知不会找了，找也找不到，却还是觉得两人的对话、说的那些许诺，都是真的。

    “也是倒霉，在这抛锚，幸好遇上你们了。”男人挺健谈，一直在和韩东说话。

    “怪不得，今儿可真幸运，几位要去哪里呢？能不能搭个伴？我们到了镇上我请你们吃饭。”

    从青海湖回西海镇的路上，他们遇到了一辆抛锚的越野吉普，斜停在路边，司机蹲在车边一筹莫展，见他们的车开过来，赶紧上下挥手求助。还不等沈巡和骆十佳过去，韩东已经在路边停了车。

    长安见沈巡走了，犹豫了几秒，也跟着沈巡走了。骆十佳沉默地看着这一幕，最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当年的事，对不起。”管潇潇的声音有些哽咽。她紧咬着嘴唇，半晌才缓缓抬起头，满脸歉意地看向骆十佳：“这么多年，我一直很内疚。”

    骆十佳在隔着韩东三四米处又找到了一个水泥桩子。她拍了拍水泥桩子上的灰，就这么坐下，一副随遇而安的样子。

    ……

    “不必道歉。”骆十佳阻止了她无休止的道歉。

    骆十佳想去看看青海湖，沈巡就带她去了。只要她要的，沈巡总是尽全力为她实现。韩东和长安虽然没心思闲逛，却还是跟着他们。

    沈巡有些意外：“你不去宁夏了？”

    男人见人多了，赶紧对着车上喊了一嗓子：“潇潇，给大家拿瓶水。”

    韩东又叹了一口气：“吴忠盐池下面的一个乡，私人矿井，本来就不是很正规，开采手续一直在办理，至今还没正式拿下来，之前我就劝过他俩，不要接这个井，哎。”

    管潇潇，毕业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算起来也有6年多了。

    时已入冬，其实青海湖已经很冷了，隔三差五就会下雪，可是仍然有很多游客过来。车一路开过去，路上遇到不少沿路磕头朝圣的人。据说那些人中有一部分是要一路磕头到圣城拉萨。

    “你不用觉得负担。”她平静地对管潇潇说：“我和他不能在一起，是因为我们有缘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