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恨情怨一线天（十八）

    奉昭看向强词夺理的醒之，一双乌黑的眸子逐渐的柔和了下来，想了好一会，缓缓开口娓娓说道：“洗衣煮饭、铺床叠被、煎药做粥、缝缝补补，若不要太花哨的模样，还可以用动物皮毛做些简单的皮袍。”

    不知过了多久，奉昭缓缓开口，轻声问道：“如果你是莫苛，你是会尊他敬他，还是会杀了他？”

    “若我是莫苛，待到羽翼丰|满之时，便会用凤澈的鲜血祭奠当年惨死莫家庄内的所有亡灵！”醒之的眸中毫不遮掩的心疼与怜意刺痛了奉昭的双眸，他几乎是咬着牙恨道：“凤澈被称为不世之才，怕是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否则也不会赶在莫苛成人礼之前逃往漠北……劝你还是不要在江南白等了，说不定他此生都不敢再回江南了……”

    奉昭躲避着醒之的视线，一点点的朝路边退去，神色慌乱：“……你还小，不懂……”

    醒之微黑的脸上洋溢着甜滋滋的浅笑，她拉着奉昭的衣角有点讨好的说道：“其实江南人也没有那么讨厌……呃，不过你也不算是江南人，你是漠北长大的自然是我们漠北人，果然还是漠北人比较有见地，你叫奉昭是不？那我以后便叫你奉昭好不好。我叫醒……”

    醒之皱着眉头，不服气说道：“江南人就是琐碎，在我看来你这样的是最适合做夫婿的了……那些只会吟诗作对故作风流的江南文士，看似风雅其实说白了不过就是酸臭迂腐的呆瓜要不就是自认夜夜风流的雅痞，他们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只会饮酒作乐道人长短，若要是没了家世，也只有乞讨或者饿死的份，他们才是没什么值得炫耀的呢！”

    音儿道：“她和王爷一起走的？”

    “给人做下人也这么开心？”奉昭淡漠的话语中，似乎透着几分恨铁不成钢。

    “什么？！”瞬时，奉昭满眸的惊骇：“当真？！”

    醒之慢慢的冷静了下来，他侧目看向奉昭，清晰的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何恨凤澈入骨，但我知道此次凤澈前往漠北并非是逃走，漠北真的出事了，两个月前侯月阁阁主带领一干弟子在樊城摆下了困魔阵，至今却了无音讯，姨娘进阵之前唯恐不测才将无恨托付给我。”

    奉昭抬眸：“很好笑？”

    门房阿贵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看着一前一后两个赤着脚的人疯一般的奔出了大门，而后各奔东西。

    奉昭的身形似乎轻轻颤动着，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他身上的气息变得非常的暗淡，隐约之间似乎还能感受到绝望的气息。

    醒之已无力思考，满脑满心都是那个白衣飘飘的身影，她的心莫名的疼着，满腔的酸涩与不忍，那身影明明该是陌生无比的，此时却是如此的熟悉又清晰。

    醒之歪着头仰着下巴，拽住奉昭胳膊的手却没有松开，漆黑的眸子满是挑衅，微微笑道：“管你何事？”

    “好。”奉昭眯着眼轻应了声，伸手提了醒之的木桶就朝水井走去。

    “啊？……噢！刷呀！怎么不刷！”醒之猛然醒悟，抓起抹布，跪在地上开始擦拭地上的水渍，擦了没几下醒之一脸古怪看向和自己并排跪着奋力擦地的奉昭：“那个……听说那个，你是煜王爷？……应该是真的吧？……”

    醒之撇了撇嘴，讪讪的松开了奉昭的胳膊，泄愤的揉着手里的抹布，余光却见奉昭转身拧干手中的抹布继续躬身擦了起来：“你不走吗？”

    “可王爷前脚走……她后脚就跟上了，她跑、跑的太快，小的根本不及反应她就跑没影了……”

    不知奉昭想到了什么，慢慢停下手中的活儿，有点出神的蹲在原地，目无焦距的望着荷塘的一角：“……你谯郡城外的去过婀娜山吗？……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便是婀娜山特有的风景。”

    奉昭垂着头，专注的干着活，有点心不在焉的回道：“我在漠北长大。”

    “侯月阁？……重现江湖的宝贝？……”奉昭呐呐的说了一句，霍然睁大的双眸猛的站起身来，甩手扔掉手中的抹布，鞋都来不及穿，疯一般的朝外狂奔。

    醒之一脸的怀疑：“是吗？可是你为何却要和我说那么多？你应该不是个爱说话的人……你是不是想漠北了，是不是也想回去了？……看你刚才说话的模样好似很怀念以前……”

    音儿从水楼急匆匆的朝西苑赶，却碰上气喘吁吁的跑来的阿贵，音儿皱了皱眉头：“何事如此慌张！”

    阿贵耷拉着脑袋：“他……他是王爷，小的怎么敢……”

    醒之却沉迷其中，并未看出他的慌乱与不知所措：“你和镇北侯爷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会住在婀娜山呢？你不是王爷吗？听说婀娜山神仙峰上住着一对神仙，是不是还住着一个神女？你见过那神女吗？你现在为何会在金陵城呢？为什么又成了王爷呢？”

    几乎在瞬间，奉昭迷离的神色瞬时暗了下来，似是不知所措的垂下了手，仿佛要遮掩什么，却无可遮掩。

    阿贵喘了一口气：“不知，不知出了什么事……煜王爷和那个新来的姑娘一起光着脚跑了出去……”

    “原来你就是住在神女峰上的神仙啊……”鬼使神差的一句话，脱口而出。

    音儿神色一紧：“怎么不拦住！”

    醒之豪气冲天的拍了拍奉昭的肩膀，咧嘴一笑，指着两人的身后：“你看，你擦地比我干净多，没想到你瘦巴巴的倒是挺能干，你除了会擦地还会干什么，我看看咱俩谁会的多。”

    奉昭微微转了转眼眸，看向荷塘中的白莲，眸光说不出的柔软：“婀娜山山顶是一望无际的冰川雪域，最北边有瀑布般的雪棱，若是天气好的话，冰棱会被光线折射出七彩般的光芒，后山是成片成片的雪莲花，山上到处都是雪兔和雪蛤，每每大雪封山时，雪兔饿极了便会偷吃后山的雪莲……举目漠北，四处的野味都没有婀娜山顶的雪兔的肉质最为鲜嫩。”

    醒之呆在原地直愣愣看着的奉昭的背影，好半天才呐呐的开口道：“喂喂，我开玩笑的呀……”

    “嗯。”奉昭轻应了一声。

    奉昭乌黑的双眸中已溢满了恨意：“玲珑月有没有告诉你，十八年前武林人士围攻莫家庄，莫家庄百年基业毁于一旦，莫显夫妇双双死难，罪魁祸首便是凤澈！”

    好一会，奉昭微叹息了一声，再次开口说道“婀娜山上各种植物都有的，不管是漠北的还是江南和中原的，只要在山上找对位置，种什么都会活的……”

    “初绿！你好大的胆子，王爷也是你能动的！”丽茹愤怒的声音生生的压住了醒之最后话语。

    听着醒之惊喜的话语，一直垂着眼眸的奉昭慢慢的放下手中抹布，低垂的眸中已有几分迷离，想了好一会才开口：“我住，住在镇北侯府……”

    醒之停下了手中的活，惊奇的看向奉昭的侧脸：“……你去过婀娜山神仙峰？！”

    现在，他学会了虚与委蛇，能从善如流的应对各种各样的客套话，这本该是好事，可他为何看起来却一点也不开心，眉头总是缩的死紧死紧的，乌黑的眸子却是雾气一片，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思。

    醒之努力的憋着笑：“她，她脸都绿了，那个音儿小姐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

    音儿怒道：“谁说王爷了！我说你为何不拦住那个死丫头！”

    醒之楞了好一会，吞了口唾沫，绞尽脑汁的想了半晌，强撑着说道：“那，那你会绣花吗？”

    丽茹气红了脸，又不得不顾及奉昭的身份，努力的压抑着怒气敛下了眼眸，恭敬的行了礼：“我家小姐请煜王爷水楼一叙。”

    从那次的争吵中，醒之便清楚的知道奉昭自责与煎熬，可这次无意的话语，好似又在那满怀内疚的心上狠狠的划了一道伤痕，只是醒之总是忍不住，每当想到奉昭将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孩子狠心丢下的时候，醒之就有莫名的想怒火，莫名的想反驳他，莫名的想让他痛让他难过想让他更加愧疚，可看着奉昭如此的模样，醒之又忍不住的心疼着。

    凤澈、凤澈到底该是个怎样的男子？……

    音儿一惊想了想，对阿贵说道：“你速去江南盟告诉少庄主，新来的姑娘不知为何赤着脚去了东城！”

    两人不明所以的望向身后，却见丽茹脸色铁青，手指颤抖的指着醒之。

    醒之忙追问道：“那你这来金陵多久了？你以前在谯郡住在哪？你在漠北做什么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如果你就在谯郡城说不定我还能见到你呢！”

    奉昭仿佛没听到一般，把水提到醒之的身旁，将袖子撩的老高，衣摆利落的扣在腰间，学着醒之的模样踢掉了脚上的短靴，赤着脚拎起木桶利落的冲刷着地板。

    “唉？……”醒之有点回不过神来：“虽然你说的也很对，可是我并没有问这个，你方才有听见我说话吗……”好一会醒之似是慢慢的回味出话的意思，一双漆黑的眼眸顿时闪闪发光，她猛的抓住奉昭的手，激动的喊道：“你说的和我想的一模一样啊！我曾经也把这些说给爹……家人听的，可是他却将我训斥了一顿，说我太过大逆不道有违礼法什么什么不守妇道，没想到你居然和我不谋而合！……你人真好唉！如果世间多几个你这样的男子，那全天下的女子都有福了……你真的很不赖呀！我为什么没早点认识你呢？”

    醒之的肩膀不自主的抖动着，斜着眼观察着丽茹的一举一动，待到丽茹忿忿而去，醒之一屁股坐到地上，拍着地板笑的好不畅快。

    醒之也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满是向往的看着天空，虽是第一次听到婀娜山上的风景，可醒之却没有任何陌生的感觉，她的眼前甚至浮现了那白茫茫天地间的最后一抹光线陨落的瞬间，心中有种蠢蠢欲动的熟悉感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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