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据说有的女演员陪跑九次了，宋微你怎么看，觉得自己幸运吗？”

    再也不会了。

    我隔着人群，望向他。

    我打断他的话。

    “是吗？这样的距离，对你对我，不是都好吗？”

    “还是上次好莱坞角色的事情，是因为这个，你对黄锦立早已心生不满吗……”

    ——既然痛苦，那不如一起痛苦！

    好像这样就可以避免黄锦立无情的攻击，这些话已经让我无法招架，往日的那些逞强快要崩溃，可黄锦立还是抓着我的手，步步紧逼。

    “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没事的话，我要走了。”

    为什么你要做出这样的神情，你不是对所有女星离去都不会感到任何惋惜吗？

    林雪的那个角色，他命人一直发的通稿是：“由于我《女皇》拍戏受伤，需要休息，但是品优娱乐一定会为我接下好莱坞大片，因为我是他们公司旗下最重要，也是最被看好的艺人，我演技精湛，我敬业，我以后一定会踏入国际影坛。”

    新经纪人却有些悲悯的看了看我，突然问道。

    宋微，你真是太聪明了。

    我从来没有觉得，原来一年的时间可以过得这么快，又这么慢，《女皇》拍摄的结束没有多久，就期待好莱坞角色，好莱坞角色争取失力，《女皇》的电影宣传便开始启动了。

    “你在品优娱乐已经不快乐了。”

    一阵激烈的鼓点，圆柱形的射光乱射。

    他从没有有意识的去伤害什么女人，就算楼夕之、黎雪背弃他，他也没有像厉睿对待封景那样封杀她们，但竟然对着一个喜欢她那么多时间的女人说出那么残酷的话。

    胸口起伏越来越急促，几乎呼吸困难。

    “哦，原来你对我这么关注。”

    几米之外，黄锦立脸色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了，那双桃花眼中极快的浮起一抹不敢置信，仿佛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他的视线牢牢的盯着我，好像这样我就不会说出他不想听到的话。

    黄锦立黑色的眼睛里，只剩下黑色的火焰，那是愤怒、无法挽回的悲伤、不可以被碰触的禁忌凝固而成的火焰，他像是在对待人生里最憎恨的敌人，毫不留情的用一切手段残忍的对付着我、打击着我。

    仿佛所有的寒气侵入了全身的毛孔，整个人像被摁在冰雪地里，从头凉到了脚，整个人都窒息了。即便往后过了十年，回想起这一天，我还是会觉得全身发冷，手脚冰凉。从此，我讨厌每一个盛夏和这样的下午。

    我可以忍受所有媒体的污蔑，所有围观人情不明真相却跟风的嘲讽奚落，那些伤害固然很大很多，然而他一句话抵得过他们的总和。

    再镇定的、平静的，抱着小金人回到了台下，直到整场颁奖典礼结束。

    “不过，你的确比其他女星都聪明，你忍耐到最后，因为你知道，在整个品优娱乐，现在你资历最深，我也必须答应你任何条件……”

    他像是落下誓言、又像是极力补偿般的说道。

    我说得越快，黄锦立就越像一个被刺穿要害，却不承认自己只是活在一片充满假象与谎言世界之人。

    我露出一个笑容，像无数次从这些记者之中练就出的情商与幽默一样，再次调侃到。

    “微微，你不用这样防备着我。”

    像是一个临别的人宽容而包含的看着其他人，因为怎么看，都是一场散场之后的美好回忆。

    一旁的谭寒却替我答道：“她演戏从来又不是为了奖项。”

    一瞬间，我脖颈僵硬，心都凉了。

    我正想淡淡的回应，这跟我无关。

    我还什么都没说，记者们已经纷纷开始讨论着各种可能性。

    我身体不由自主的后退。

    那是我有生以来最难受的一句话。

    我有四个月没有接演任何电视剧，电影了，黄锦立给我安排了其他大制作，也被我推掉了。他看到报纸上后，特地试探的朝我笑笑。

    办公室里的冷气吹得我的声音遍体生寒。

    电影导演、主创、主演接受了很多媒体采访、综艺节目通告，而我和黄锦立也更是频频被一起合拍，这是自品优娱乐度过危机之后最大的一场胜仗！而这个胜仗，对黄锦立，对品优娱乐的意义是，他们的实力坚固，地位稳定，结构调整完毕，后续跟进，再也不用担心任何竞争对手的对抗，联手打压。

    是啊，第一次拿到影后，真像是微醺的感觉呢。而听到黄锦立那时说，有时艺术不用那么商业，那时还真的信了。

    场会的气氛一如往届那样热闹，任何奖项总是几家欢乐几家愁。谭寒跟在楼夕之后面，自从那次摄影棚一别，我们碰到的次数已经很少，而这极少的相遇他也一副跟我没有任何瓜葛的神情，一直瘦削而沉默，像是一棵形单影只的树。楼夕之就坐在我身边，她的气色不错，而不远处的黎雪状态却不怎么好，我这才记起来，虽然我也休息了四个月，但《女皇》的电影却带来了很高的曝光率，而黎雪却像是从娱乐圈消失了似得，都很少听得到她的消息了。

    这么快就进行了情绪管理，重新恢复了冷静，把话题硬生生中断。

    “这到底是公司的安排，还是你的安排？——为什么不承认，这就是你的私心。”我大声道。

    而此后，我承受了人生中最痛苦最黑暗的时刻之一。

    黄锦立。

    “如果我告诉你，我看过林萱所有的电影、电视剧、绯闻、新闻，我看过她所有的采访、视频、专题片；如果我告诉你，我像暗暗集齐所有关于你一切的那样，花了同样的时间和精力关注那个你暗恋憧憬的人；如果我告诉你，我比其他人更了解你，就像我比其他人更了解她一样……那么，这样的我，有没有资格评价她们？”

    “随你。”

    瞳仁一瞬间放大，里面是全然的不可置信，吃惊。

    而现在，我才知道，我真是错的离谱。

    “是跟林雪不和，跟黄锦立不和，前段时间传言你跟黄锦立闹崩是不是真的？”

    “只不过为了把自己的感情卖一个好价钱。”

    “谢谢你们给我这个上头条的机会，我保证你们跟我boss，同时知道这个消息——合同结束之后，我会成立我自己的工作室，宋微工作室。这一次，我将作为一个独立的女演员，开展自己人生一个新的阶段。”

    他整个人几乎是惊呆了，万分震惊的看着我！像是世界上最不可能的事情发生在他眼前！刚才所有黑暗、残酷的气息，犹如快速褪去的海潮全数退散。他像是一个从噩梦之中，惊醒的人，这才发现自己在睡梦之中做出了那些不可饶恕的事！

    他居然这样说？这居然就是他最后对我的评价！

    “对啊对啊，你这一说，明天这头条女王的称号谁敢抢啊。”

    “宋微即将跳槽ESE”

    楼夕之有些锋利的朝我笑着。

    一走进外面的通道，两边几乎被所有记者围得水泄不通，他们举着早已司空见惯的摄像机、照相机，黄锦立隔着几层人群，在不远处向我点头示意。他今晚穿得十分庄重而时尚，显得格外高兴，好像看到我拿着小金人，获得了影后，就是最令他开心的一件事。

    《女皇》的票房一如预估，走势节节高升，尽管口碑没有《当年明月在》那么好，认为商业片的性质太浓，但电影拍片还是居高不下，一度两周都达到了百分之三十以上，票房五天破一亿，两周三亿，四亿，就连凌影饰演的女婢女都得到了不小的认可。

    “宋微在说什么，不续约，是跟品优娱乐不续约”“天啊，真的不续约，不可能吧……”

    黄锦立还要说什么，但我已经拎起我chanel黑色金链羊皮包，踩着宝蓝色的高跟鞋，头也不回的离去。不去争夺黄锦立的关注，我照样是不会亏待自己的影后。

    记者们哄堂大笑。

    楼夕之飞快的瞥了他一眼，目光艳丽中透着锐利，冷哼着：“你们一个两个倒是都向着她。可她爱的，又不是你们。”

    但我随即就冷笑一声，打断黄锦立冠冕堂皇的理由，逼近他的眼睛。

    简短、却有力。

    黄锦立甚至还轻笑起来。

    几百米高的高楼大厦外，炽热高照的漫天艳阳只是顷刻之间立刻变成一片阴暗，乌云大作，电闪雷鸣，盛夏的暴雨像是山洪暴发一样，霹雳巴拉从整个天际泻下，黑隆隆的砸在这间办公室的玻璃窗上，像要把整个窗户震碎一样。

    我微微一愣，有些迟疑：“这些……”这些我怎么知道。

    “你说的这些，完全是唯心之论，林雪没说过你任何不好，你说她装清高，装冷淡，是不是太武断了点？你不了解林雪，更不认识林萱，你有什么资格来评判她们两人。”

    我冷冷的嘲笑的看着他。

    外面明明是盛夏酷暑，但我却觉得这里冷得犹如年初那场最冰冷刺骨的暴风雪，那个时候，黄锦立用大半部分身体替我遮挡雪花，我们浑身上下都是白色落雪，但彼此靠近的地方却觉得温暖，而现在，尽管我们靠的这么近，彼此之间的温度却冷到了极点。

    黄锦立微微挑动着眉毛，对我这么快回应有点不适应，但我的语气又太淡然，他似乎一时捉摸不透我到底在怎么想。

    “你真是……太聪明了。”

    “宋微，我有几个孩子？”

    没有不公平，比你喜欢的人对你的不公平更难受。没有什么诛心之论，比出自你爱的人之口，更诛心！

    金柏奖的颁奖气氛，也感染了记者们的情绪，他们一个个轻松而愉悦的打趣道：“再次蝉联影后，感觉怎么样？”

    “没有。不用多心。”

    黄锦立挣扎着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不过他应该什么也看不清了。

    他从没在我面前显示过这么的神情。我甚至不知道他有这么冷酷的一面。

    我没有回头，只是随口应着。

    毕竟他一直那么有城府，那么功利。

    “宋微。”

    “这次《女皇》演得这么出色，看来影后又要归你了。”她脸上浮现一个颇有深意的笑，随即又接着讲道，“抓紧时间，你还可以坐一两年，等林雪的电影上来了，往后你……”

    我被黄锦立锋利而无情的目光盯得一惊。

    “记得你第一次拿到影后，像是醉酒一样，今年镇定了好多，很有腔调，是不是早在意料之中？”

    “你……你爱我？”他像是被人烫伤一样，艰难的吐出这个字。

    “电视剧女王电影影后加身，宋微身价破亿！”

    我大声笑了起来。

    黄锦立的手指颤抖着，指着他自己，又指着我。

    不远处的夜空开始放起烟火，烟花一束又一束，砰——砰——砰，飞上了黑色的天际，照亮整个恒古不变的星空。记者们脸上的光影更加显得明明暗暗。就连站在人群之外的黄锦立，也显得有点不真切。

    “别说了！别说了，宋微！”

    我像是被逼入绝境、淌着血的困兽。心中的寒气嘶嘶的怒吼着，既然结果还是这样，既然连真心都被你嘲笑鄙夷，那我还有什么无法抛弃？还有什么需要隐瞒。如果不如一起痛苦，让你知道，我喜欢你，我对你的付出，从来不是为了利益驱使，也从来不是因为自己的事业，而是……

    “微微……”

    黄锦立脸上没有往日的散漫风流，没有商业精英时的自信满满。他眼睛里的那些情绪统统被最黑暗的东西吞噬，只留出一线锐利的、冷酷的、暴虐的气息。像是一个彻底负伤的野兽被激怒了一样，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励志。

    嗓子里流淌出来只是嘶嘶的寒气。

    “我倒是很好奇你的反应。你不才是最关心我有没有拿到角色的吗？只要我步入国际影坛，你的地位就会跟着水涨船高才是。”

    黄锦立好像开始意识到那天的情绪。

    “我怎么觉得，你离我越来越远了。”

    “现在，你全部都得到了，品优娱乐的重点资源，一线女星，电视剧女王，影后……哦，就差一个好莱坞角色。”

    黄锦立突然这么平静的开口，但我立刻产生了不好的预感。他拖长着声音，而这，成了我今后一辈子都不想再听到的话。

    “楼夕之在的时候，你一直对我若即若离，ESE想要挖你的时候，你迟迟不回应，你表现出一副与众不同、有情有义的样子，让我觉得你跟其他女人都不一样……其实，都只不过是你的算计而已。”

    我破碎的声音低吼出最后一句话。

    他认为这就是我的成功？

    “恩，不续约。”

    “皇冠荣耀即将出巨资邀请宋微加盟”

    黄锦立的眼睛里绽着尖锐而犀利的冰冷，他高高在上、讥笑的凝视着我，嘴里吐出的是一种傲慢而轻蔑的声音。

    “我一直很冷静，现在，我只想要一个答案——这个角色，你是不是非给林雪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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