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我、我们都是男的啊，我们亲如兄弟，情同手足啊……虽然你的唇很软，可也不能这样，你别被妓院接那种生意的小倌们带上歧路啊，啊，呸呸，我在说什么啊我……”

    我的视线不自觉的投向黄锦立。

    我大笑出声，笑得他都狠狠瞪了我一眼，我只好哄着他：“好啦好了，现在不是专门请你看电影赔罪吗？”

    电影正放了一个开头。

    小道士望向杀舞陌。

    两人时而轻笑，时而低语，声音从门缝传到了我的耳中。

    一转头，就见到黄锦立漂亮的眼睛里有隐隐的火苗。

    那个凄凉的夜里，她将他一剑穿心，猩热的鲜血飞溅了她一脸……

    杀舞陌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的闭了闭眼。

    屏幕上，我饰演的杀舞陌正把小道士往稻草上一推。

    他这句话没头没尾。

    杀舞陌看准时机，霸道的狠狠的吻了下去，吻得天昏地暗……

    杀舞陌有片刻失神，只有前世小道士快去世前的那段时间，对方才用这样低沉温柔的声音唤过他的名字。

    我的心跳快了一下。

    放映厅的灯已经黯淡了下来，幽静幽静，像是一个静谧而神秘的岛屿，而我和黄锦立是这个小小岛屿唯一的主人。我和他挑了中间的两个位置，整个大厅里只有我和他紧紧相连，我们的四周被空荡荡的座位包围着，仿佛将岛屿与世界隔绝的海水……

    风起云涌，洪水滔天。

    他一顿。

    黄锦立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那双桃花眼危险的眯了起来：“难道你觉得任何一个演员在深冬落水，我都会跳下去救吗？”他语气懊恼极了，仿佛我践踏了他的一片心意，要是我回答一个“是”字，我毫不怀疑他当场就会把我掐死。

    如春山般的眉，嫣红的唇。

    杀舞陌背对道士，她的肩膀微微颤抖，可是却厉声喝道。

    他性感的手指强势的托住我的下颔，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黄锦立整个人往我这边压了过来，带着男性侵略气息的薄唇贴在我的唇上，灵敏的舌尖飞快撬开我的唇齿……

    我们一边走进放映厅，一边聊。

    他那么薄情，那么花心，却又是每个曾经不谙世事的女孩子心目中最浪漫的情人。

    明知道她不久将会杀死他。

    怕见到因救我而病倒的黄锦立，会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情，会忍不住感动，会忍不住重蹈覆辙……

    而是，一个责任感的男人。

    如果是平时，如果是小事，我可以装作毫无芥蒂的模样，打招呼，闲聊，吃饭，都行，但越是这种重要至极的事，越是这种牵扯到救命之恩，牵扯到性命的事，我反而越是犹豫踟蹰……

    我大口大口的吸着气，这才发现，我几乎快要瘫软在他的怀里，发型也有些凌乱。

    接着，就听到坐在旁边的黄锦立声音有些低哑了起来：“你再这样，我会忍不住想吻你。”

    大屏幕上正放到《当年明月在·莲的》结尾部分。

    这一幕，落在微微笑着摇头的云闲眼中，正是人面桃花相映红，桃花依旧笑春风……

    她语气温温柔柔的，只不过开口闭口都是“我男朋友”、“我男朋友”。

    他看着那个印象中从来都是肆意潇洒，一把扇子玩转得风流十足，笑起来倾倒众生的杀舞陌，尽管她现在脸色苍白，可是在他心中，仍然是最美的女人，可惜，他今生也无法好好守护她了……

    向来无坚不摧的杀舞陌此时却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道士语气一转。

    那个巨大的银月之下，她牵着还是小小的他，迎着夜风长空，在整座城池的屋顶上跳跃……

    尽管杀舞陌从没辩解过一句。

    原本想狠狠瞪他，骂他，可是黄锦立只用这一句话就将我的那些想法全部堵了回去，还让我心生内疚。

    华灯初上。

    “龙莲仙子舍身替我挡箭，舍身替我阻挡魔界左护法，纵然死——我也要去找她！我也要去救她！我是一个男人，我做不到心安理得的接受你们的牺牲，就算能够活下去，我做不到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我的恩人、我的师傅用性命换来的余生！这样的偷生，只会让我愧疚一辈子，只会让我后悔一辈子！”

    我情不自禁抚上我的唇……

    杀舞陌应该就能活下去了吧……

    黄锦立的胸口也同样起伏着。

    “她满身都是血，雪白的纱衣沾满了污血……”小道士说道最后已经语不成句，声音里是深深的自责。

    一步一步临近，道士目光温柔的看着她。

    可是……我还是会害怕，这不过是他的一句花言巧语。

    “走！——趁我没改变主意之前！走！”

    我眼睛陡然睁大。

    我插不进去，也无从插起，最终只给黄锦立发了一条短信，表示感谢他的举动，感谢他救了我。

    “但这几日我终于明白。”

    道士的视线执着的凝视着她，他的脸尽管在逃亡中沾染了尘埃，眉宇之间依稀可见俊朗。

    他额间的火莲纹案一阵金光闪烁。

    他修长的手玩着我耳朵下方的那串珍珠耳坠，珍珠耳坠被他拨得一摇一晃……

    先抑后扬，黄锦立的小手段越来越多了。

    他喘着气，温柔的摸了摸我的脸，又轻轻抚了抚我的头发，然后才仿佛不在意的问道：“呐，我生病的那些天，你怎么不来看我。”

    “那样的话，我这一生都无法忘记她，我今后的余生——都无法坦坦荡荡的面对你！”

    他在我耳边轻轻说道：“可我就喜欢旧时的做法怎么办……微微，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男性独有的气息喷在我的脖子上，浅浅的，酥麻麻的，几乎可以在人的心湖泛起涟漪。

    妖魅的红衣少年，正闭着眼帘，右手轻轻托腮，姿态慵懒肆意，仿佛沉睡了几千年一动不动，他墨色的长发，一缕一缕，沉浸在清澈的潭水之中，如丝般乌黑清丽。

    我的手背被他略显重量的大掌覆着，忽然有种难以挣脱的错觉……

    我垂着眼眸：“那么多美人来看你……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

    可待我鼓足勇气，来到他病房门口时，上天却已经帮我做出了选择。

    他这一世的恩师，他这一世曾心动的仙子。

    萤火点点，杀舞陌的青丝在夜风中潇洒飞舞，映衬着她雌雄莫辩的帅气与美貌……

    他默默望了杀舞陌一会。

    “怎么今晚想起约我看电影？”

    眉目如画的道士温柔的朝着杀舞陌笑着说：“来生，你一定要早点找到我啊，这样我就不用欠其他人这么深的恩情了……”

    他有很重很重的恩情要还，可他最不想的，仍然是不想她死。

    漫天大水过后，一朵巨大的火莲在冰冻三尺的沉舟潭悄然绽放，似火似晶的剔透花瓣一层一层盛开，又一层一层如冰般碎裂凋零，微风一卷，星星点点的冰屑在空中翻飞，闪着动人的微光，如梦似幻。

    之后，楼夕之和黎雪两人更像比赛似的去看望照顾生病中的黄锦立。

    他认真的样子实在太少太少了。

    暗沉色的污血沾满了衣身，但仍无法阻拦她衣摆在风中翻飞，她提着剑，一步一步走进道士。

    即便是看似无懈可击的她，听到这番话，细长的手指也不自然的握紧了剑柄。

    但身旁的小道士却不知道，不顾她拼着性命将他带到忘川崖，仍然念念不忘想回去救另外一个女人……

    黄锦立察觉到了，却没有一点恼意，反而慵懒笑了笑，接着一只胳膊圈了过来。他圈得很有技巧，不紧不松，不会引起那种强行搂肩的反感，又让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更加亲密。

    杀舞陌呼吸一屏，神情无恙。

    他弯眉，眼睛像会发光一样，过了一两秒才继续开口道：“可我现在开始喜欢起这件衬衫的颜色了，因为……跟你的很相配。”

    我回笑：“那是旧时的做法。新时代的女性会请人看电影。”

    她抚养他长大成人，她为他奋不顾身的挡箭，他却只能懦弱的逃跑，在梦境中看到她被残忍的魔界左护法折磨得不成人样，虚弱的朝他伸出手，说，救救我，救我……

    直到我快被吻得不能呼吸，黄锦立才退了出来。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此刻的黄锦立，那就是——荡而不淫。

    黄锦立继续羞恼：“笑？你还笑得出来？我好心好意，你倒是个没心没肺的。”

    杀舞陌终是将小道士送至忘川崖。

    少年眼眸一睁，一双赤色瞳仁摄人心魄，与世无争的天真中又透着无端的邪佞，他扬起一抹慵懒的笑容，那混合着纯净与邪气的目光陡然看了过来，仿若一把利剑，穿透世间万物，直抵你的心底——魔王堕天复活！

    那张年轻的脸蕴藏着一抹坚毅，他深情的目光投向杀舞陌：“他们说，前世你杀了我，可我居然却一点也不恨你，一点也不……我怕的只是，只是，你没有爱过我。”

    我无法想象，当时浑身湿漉漉的黄锦立是如何一边摁压我的心脏，一边给我的做人工呼吸……

    但是，如果他死了的话，杀舞陌的诅咒也可以解除了吧。

    怕这种恩情太重，重到我今生都无法不忘记。

    我轻轻将头枕在了他的肩上，低声说：“那就陪我再看一次，嗯？”

    我心猛的一跳，连忙往右侧移了移，想拉开一个安全距离，离他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