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没有。

    不敢承认，可也无法否认……

    我不敢松开，我不想他被发现，不想他被杀掉。可我更没勇气看他那双清澈的眼睛。

    我捂紧他的唇，看着他的眼，不说话。

    小道士冷静了下来。

    仙魔势不两立，一个是无欲无求的仙子，一个是杀人如麻的魔界右护法，而此时我们却为了同一个男人，站在了一起。

    他刚张开嘴。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

    “你个傻道士，你以为杀舞陌真的爱你吗？既然她爱你，为什么她前世会杀掉你！哈哈哈，告诉你，今生她接近你就是为了杀你！她故意假装爱上你，这样才能骗你动情，才能在你情动之时杀了你——用你的心头血，解开她的诅咒！她从来没有爱过你，永远不会爱上你——因为她的心中只有魔殿堕天！她只爱堕天！”

    大批的人马在这附近走动探查，有几次险险被他们察觉……

    而想要反驳她的人，在开口之前都要先掂量掂量楼夕之的人气名气、票房身价，人脉地位。

    “要是你敢负他，就算我自堕成魔，也定要你——死！”她手一扬，那只上品仙器玉笛直抵我的脖颈，只要再稍微一用力，我就会身首异处。

    她这句台词，的确大义凛然，深情似海！

    他无声的眼神盯着我，仿佛在问，怎么回事？

    一时之间，我竟想起那时我进入杀舞陌的角色状态，黎雪撞碎我怀中的食人花时，我剑花一挽，掠过她的脖颈，吓得她花容失色……

    我动了动唇，却一点声响都发不出来。

    “呵呵，也行也行。”B组导演立刻顺着台阶而下，“先就这样吧。我再去跟A组讨论讨论……”

    尤其是楼夕之的戏份，后面更是大修，占了不少比重。

    我移开目光。

    我胸口一阵翻腾。

    小道士紧紧搂着她，让她靠在他的肩头，分担着她大半部分的重量。

    “你就不怕我伤了他？”

    过了许久，终于阿Ken先出声缓和了下气氛。

    但是，又是何其的不同！

    我连忙用手捂住了他的唇，禁止他发声。

    多么可笑。

    “反正我也时日无多，能拖住他们一会是一会。”龙莲依旧冷冷开口，语气是生死置之度外的淡然。但是突然，她的眼神陡然一变，竟是异常凌厉望向我，“——你，一定要带着他活着离开！”

    等了两天，没听到什么消息，倒是有次瞥见楼夕之进了云修的办公室，再等了两天，听说黄锦立又来了，跟云修封景开了个会，我心里大概知道会是什么结果了。

    因为剧本没有这段，所以两人没能配合好，最后双双摔到了地上，楼夕之摔在了顾羽身上。

    “轰隆”一声，地动山摇，燃着烈火的树木重重倒下，洞壁上方的泥土纷纷下落，落了我们一身，洞中的我们也被震得东倒西歪，一个踉跄，龙莲和小道士牵着的手分开了，而我则倒在了小道士身上。

    小道士胸口剧烈的起伏。

    “夕之刚刚的确演得不错，要不你们再看看，考虑考虑？夕之也是为了这部电影着想嘛，她的建议还是有些道理的。时间也不早了，不如大家先去吃个饭，再讨论一下？”

    我的脑海快速旋转。

    “哈哈哈，杀舞陌，你什么时候杀小道士？杀了他，你才能活，不杀他，死的就是你！”左护法一计不成，又是一计，哈哈大笑中挑拨离间。

    现场的气压一时低到了极点。

    顾羽没有料到这种意外，那种震惊和茫然的目光放在被龙莲替他挡箭的情景中，是适合的。

    没有一个男人不会为这句话心动，没有一个人不会因为这句话而被她感动。

    小道士惨笑，一滴眼泪从他绝望的眼中落下，滴落到了我的手背，快要将我整颗心灼穿一个洞。

    我在等待，顾羽也在等待，楼夕之……

    敛声术急速失效，防御的范围一圈一圈收缩……

    在原来的剧本中，这里替顾羽挡下此箭的人是我，这样我才身负重伤，以至在被追兵逼到河边的时候，又被龙莲拆穿过去身份的时候，身心俱疲……

    小道士琥珀色的瞳仁急剧收缩。

    她和他的手紧紧握着，仿佛一放手，就再也寻不到彼此。

    今天要拍的是河边追杀的一场戏，魔界中人要杀龙莲和小道士。得知此事后，杀舞陌叛离魔界，为救他们身受重伤，却被龙莲拆穿真实身份……

    她突然站起身，她的动作有些大，椅子“哐当”一响，所有工作人员一惊，楼夕之笑了笑，她这时的笑意全然没有了饰演龙莲时的清雅大方，反而多了一股狠厉。

    她实在厉害，一针见效，一击就中。这样的话，我是永远无法说出口的。

    龙莲站起，抬头，气度清华，即使在追杀中，浑身上下也有种与众不同的清丽气质。她是个聪慧的女人，如今，在这危机重重之际，她的眼神却是冷静到了极点。也只有这样的她，才会在洞中我和小道士都方寸大乱之时，果断利落的成功阻挡了左护法那一击！

    我沉默的跟着他们两人身后，一边勘察着四周的环境，一边殿后防止有妖魔从后面偷袭。

    楼夕之则悠闲的坐在椅子上，身上覆着一件御寒的大衣休息，一旁的小助理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个保温杯。她神情自若，似乎大风大浪见得太多，这点点改戏她不放在眼里。

    仙子龙莲如此，仙子龙莲可以为爱做到如此地步，那么前世今生一直深爱着小道士的杀舞陌又该如何，她该如何对应，她该如何反应……

    我心中怒嚎，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仙子龙莲脸色惨白，弱不胜衣的依偎在小道士的怀里，小道士看着她的眼睛充满了担心。

    终于，左护法最后一句摧毁了一切。

    她的声音大得整个摄影棚都听得到。

    小道士的眼睛就那样直直的盯着我。

    他想拉开我的手。

    冷月、寒鸦、流水。

    我身形未乱，但是手腕却利落干脆一转，那把惯用的武器——泥金折扇翻飞，玉石相击，“铿锵”一声，瞬间便压下了楼夕之那只玉笛。我挺直背脊，以比她更凌厉的目光回望她。

    三人就地休息。

    只是顷刻间。

    魔界左护法一边带着手下搜寻，一边放话恐吓，他狰狞大笑：“杀舞陌，龙莲你们逃不了！赶紧交出小道士！”

    丑陋邪恶的魔界小妖破开层层阵法，冲上了闲花阁，昔日清雅的阁楼转眼间变成一堆断壁残垣，清澈的小桥流水被妖魔们腐臭的尸体玷辱，满是污血和恶臭……人间仙境如坠地狱！

    以及某个晚上，我和他坐在屋顶喝酒，他开玩笑说，我胸口有个胎记，像朵花似地。

    阿Ken和柴谨之立即上前。

    凡是被此箭伤者，三天之内必会魂飞魄散！

    他年轻俊俏的脸上第一次出现裂痕，他向来开朗活泼乐观，可这一次，他那双总是信任看着我的眼睛流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像在质疑，这是不是真的？是不是？！

    即便她现在当着所有工作人员、导演和编辑们的面这样说我，我也无法当面回她什么。

    小道士身一震，正要拔剑冲出去拼了，仙子龙莲一下抓紧他的手，一个清冷的眼神丢了过去——兵不厌诈！

    一个扶起顾羽，一个扶起楼夕之，她的几个助理和保姆送水的送水，替她拍灰的拍灰。

    我不知道，该赞她活学活用，还是其他什么……

    “呵呵，”楼夕之眯着眼笑出声，“原来，是这个原因啊。”

    只见楼夕之走到编剧们和导演面前。

    我眼睛一眯，冷冷的望着这个女人。

    “刚刚那一箭，明明她离小道士才是最近，舍身一挡更符合情理吧。宋微那么远，等她过来，小道士早就中箭身亡了。呵呵。”

    即使到了这种地步，她心心念念的只是她最爱的那个人，为了她最爱之人，她甚至可以将她交给她的情敌，只要他能活着……

    挥剑便可斩杀千人的杀舞陌，此时此地竟嘴唇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杀舞陌，竟懦弱到不敢承认自己做过的事……

    眼看一团火球直逼我和小道士，在一旁闭眼养神、没有出声的仙子龙莲陡然睁开双眼，她的眼睛是决然的冷静、镇定，她长袖一挥，一记寒冰诀对上，扑灭了那团火焰。

    “明天，你们逃。”她冷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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