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一瓯春

及！所以您只要舍得一身剐，什么都不用干，站在那儿就能来钱。”

    音楼想起肖铎那手戏弄人的功夫耳根子发烫，含糊敷衍着：“没什么，经过一棵梨花树，看了会儿落花。”

    他以前常忙于批红彻夜不眠，丑时对他来说不算太晚。况且眼下又有她在府里，说话取笑，更不觉得时间过得快了。不过怕她累着，仍旧低低应了个是，“娘娘颠踬半夜，也是时候该安置了。臣送娘娘入园，横竖没什么事儿，明天晚些起来，再叫她们领着四处逛逛。”

    “嗬，三更半夜看花儿，您二位真好兴致！”

    肖铎瞧她是音楼的丫头，待她也算和颜悦色，只道：“你又不是东厂的人，也叫督主么？”转过头叮嘱几个婆子，“好生伺候着，不许有半点怠慢。”对音楼呵腰打拱，“娘子安置，臣告退了。”

    他咬字清晰，一递一声在她耳边说，像凿子用力镶刻在了她脑仁儿上。他一再声明他是无害的，一再说自己不是男人，这话在音楼听来实在悲哀。她耷拉着嘴角叹气：“厂臣不要妄自菲薄，在我眼里您和那些堂堂须眉无异。命是天定的，您只是吃了出身的亏。那些话……自己叫自己难受，又何必说出来呢！”

    他的视线在她肩头领口乱溜，吓得她抱住胸大退了一步，颇为防备地斜眼乜他，“你摸我嘴了，就是动手动脚。”

    他有片刻怔愣，苦笑道：“难不成娘娘还拿臣当男人么？臣的这一生已经毁了大半了，无家无室、断子绝孙，说不说都是一样。”

    他认真想了好久，“不进宫，还在老家种那几亩薄田？每天吃了上顿没下顿？”

    “夜深了。”她抬眼四顾，“大约快丑时了，厂臣早些回去安置吧，明儿还要入朝。”

    她垂手站在灯笼前，蹙眉道：“如果能重来一回，您后不后悔进宫？”

    “动手动脚？”他的表情简直像听了笑话，“臣对您动手动脚了么？您忘了臣不是男人？既然不是男人，有些肢体上的接触，其实也无伤大雅。娘娘知道什么叫动手动脚么？”

    宫里的娘娘，走到哪儿都要人托着胳膊，这是一种排场，渐渐也成了习惯。他仍旧来搀她，她略顿了下，还是把手交给了他。

    音楼捂住嘴，面红耳赤地嘀咕，“厂臣你正经些，不能这么调戏我，我可是很有脾气的人！”

    音楼唬得目瞪口呆，还要伺候沐浴更衣？宫里娘娘们洗澡难道都用太监么？这个肖铎满嘴跑骆驼，她不能信他！

    洗完了上床，褥子早熏过了，又香又软，和泰陵里天壤之别。音楼折腾了这么些日子，今儿可算能够适意睡一觉了。撩帐子往外看，对彤云道：“我明儿去问问他，看闫荪琅的宅子在哪儿，他要是答应，我想去瞧瞧李美人，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

    “难怪好些人甘愿净身入宫，看看，真是穷奢极欲！”音楼摸了摸银杏金漆方桌，这一屋子细木家伙真叫人肝儿颤呐！她突然笑了笑，“不过我喜欢！”

    花瓣纷飞，在他们之间簌簌飘摇，音楼突然生出些良辰美景奈何天的感慨来，也未及细想便道：“有彤云，就不劳烦厂臣了。您这么大尊佛，屈尊来伺候我，没的折了我的寿。”又笑了笑，“再说我不大喜欢和旁人接触，这是从小就有的毛病。”

    彤云从外面接了个三脚红漆木盆进来，隔着袅袅白烟招呼她洗漱，又道：“这样精雕细琢的东西谁不喜欢？所以肖掌印合您脾胃。想想奴婢家里的兄弟们，里头小衣明明有富余，情愿发臭都不换，难怪都说臭男人呢！您瞧肖掌印就香喷喷的，大约只有太监能这么精细。”解了她领上葡萄扣儿又解中衣，拧热帕子来给她擦背，问她，“我先头左等右等您不来，哪儿耽搁了？”

    肖铎听了无奈摇头，“娘娘果然见识得太少，这样可不成。往后您是要随王伴驾的，这么一点儿小动静就让您慌了神，回头皇上瞧来难免怪罪臣不尽劝谏之职。”他抚抚下巴琢磨起来，“宫里娘娘受人服侍泰然自若，那才是四平八稳的帝王家作派。您日后既要回宫，前途自是不可限量，揪住这些小细节，岂不是大大的上不得台面？既这么，臣对娘娘日常的看顾还是不能少的，一定得闲就来娘娘院子里瞧瞧。底下人偷奸耍滑，侍奉起来恐欠仔细。比方梳头、沐浴、更衣……”他笑得宛若骄阳，“臣虽愚钝，这些却都得心应手。娘娘要是不嫌弃，臣来伺候，比那些人周全百倍。”

    音楼莫名看着他，心道你已经够坏的了，还需要别人教吗？不过这话打死她也不敢说出口，装样儿谁能和他比高低？她悻悻败下阵来，摸着鼻子道：“没有，我就这么一说，厂臣听过便罢了，别往心里去。”

    音楼摊着两臂让她左掏右挖，都擦完了换水洗脚，一面对搓着脚丫子一面道：“你进园的时候没看见那棵树吗？估摸有百把年了，花开得密密匝匝，要是树龄短，开不出这么些来。我经过那儿都走不动道儿了，这府里人也懂美，怎么好看怎么妆点。白花下头挂红灯笼，衬起来真可人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