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不甘心，锦书是他的，他一定要把她夺回来。唯今之计只有自持，皇父十年前能扮猪吃虎，自己怎么就不能？

    花树摇曳，树下坐着两个有情人，脉脉而视，促膝低语，远看倒是一副绝美的画卷。

    终归是走不到一条道儿上去，他捧着、哄着，都是枉然。他的真心不值钱，她弃如敝屣。得着了人又怎么样？心还在别人那里，他要个躯壳有什么用！

    皇帝摇了摇头，“叫他们叙旧去，一气儿把话说完了，下回就见不着了。”他咬着牙笑，“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了。”

    长满寿打着哈哈应了，转脸一哼，心想这老小子这么急吼吼的，九成又是收了谁的好处。可惜了，万岁爷发了话，今年不往房里选人，不晋秀女位份，好的挑出来给宗族指婚，自己一个也不要，李大总管颠断了肠子，也是白搭！

    太子嗯了一声，“衙门军营两头奔波，可养不了这肉皮儿了。”指了指杌子说：“坐吧，坐下说话。”

    “您说万岁爷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长满寿哆嗦着问，“难不成要废……放到外头戍边去？”

    皇帝惶惶看着锦书，伸出手，几乎是在哀求，“锦书，你说，你爱不爱朕？朕不能没有你，朕可以为你废除六宫，从今往后只有你一个。说你爱朕吧，求求你了！”

    皇帝说：“都出去，别惊动了他们，远远听着他们在说什么，过会儿来回朕。”

    太子冷冷地看他，“该撒手的是皇父您！我们本就是一体的，您凭着无边权势抢走她，有什么用？她的心还在儿子这里，您要看看吗？”他笑着，揭开了右衽的前襟。

    那阴狠的表情让人心里直抽搐，御前的两位各出了一身冷汗，白着两张老脸无所适从。听这话音儿怎么瘆得慌呢，这对父子绝不是唐玄宗和寿王瑁，后头会闹成什么样还真不好说。

    太子只觉心肝脾肺肾全揉到一块儿去了，看见她哭，比割他的肉还疼。也没多想，掏出汗巾子要去给她擦脸，嘴里懊悔道：“我说话不过脑子，你别恼，我给你赔不是。”

    太子瞥一眼锦书，漫不经心地说：“用不着，里头怪闷的，还是这里透气儿、敞亮。何况我同谨嫔娘娘是故人了，叙个旧也没什么。”

    多巧的事儿，太子回来了，她连碰都不叫他碰了，他还一厢情愿，简直是奇耻大辱！皇帝浑身乏力，再掀不动帘子了，垂手落寞站着，胸口憋得喘不上气儿来。

    “你胡说！胡说！”皇帝咬牙切齿，“她是朕的女人，她是爱朕的！”

    他脑仁儿都要裂开了，喝道：“给朕松开！”跌跌撞撞的下了肩舆，跑过去想分开他们，可他们的手像长在一起似的，任他使出了浑身的劲儿也扯不开。他急得满头大汗，心里恨出了血，“东篱，你这个孽障，还不撒手！”

    两人各有滋味在心头，再不像以前那样了，总觉得隔了好几层。如今成了什么关系？儿子和庶母，长辈和晚辈。这么坐着，竟是相对无言。

    太子脸上的不屑褪去了，温声对锦书道：“你说过得好，这话我不能信。我知道你最体贴人，有些不顺遂也不说。说句大不敬的，皇父那样的，对谁能有真心？他九五至尊，想一出是一出，得不着的想着念着，巧取豪夺，等落到了手里，渐渐也就那样了。”

    皇帝怒极反笑，一切照旧吗？她果然还是放不下太子，在他面前强颜欢笑，一见着太子就有无数的委屈，迫不及待的要倒出来。使小性儿、上脸子，怎么痛快怎么来，这才是真性情，是和贴心的人才用的相处之道。

    锦书一窒，叫他这酸话呲得眼眶子发热，抹着泪道：“我是为大家好，我自己不值什么，横竖烂命一条。你不一样，你是凤凰，是宝贝疙瘩！要是纵着性子胡来，被人加油添醋的告上一状，你能得着什么好？我无非是赏根绫子，你的前程怎么办？”

    太子大笑起来，对锦书道：“你瞧皇父多可悲，自欺欺人，骗得了谁？你爱他吗？告诉他，你爱他吗？”

    太子缄默着，半晌苦涩一笑，“是了，你今日不同往昔，名声要紧。”

    李玉贵喃喃，“不能够吧，就为个女人？”长满寿掩着嘴小声道：“夺妻之恨，哪那么容易平息？你说这太子爷也较真儿，天底下女人多如牛毛，怎么认准了呢。偏和君父争，弄出了深仇大恨来什么趣儿。他和锦书又没拜堂，万岁爷算不得扒灰，让给皇父敬敬孝道不挺好吗。”

    锦书看着他，冷冽到骨子里去的模样。忽而一笑，“万岁爷，您忘了吗？我的心在太子那里，没有心，您让我拿什么爱你？”

    他笑了笑，对长满寿道：“我在外头那些日子，心里着实记挂皇父，皇父圣躬可康健？”

    李玉贵连说带比划地打发人听壁角去，冲着长满寿啧啧道：“您瞧瞧，早晚得出事儿！”

    “您瞧，瞧见了吗？”太子脸上是胜利者的得意笑容，“您不该知情识趣儿吗？挡着横有什么用？君子有成人之美，我要是您就放开她，让她和爱的人在一起。”

    “那您二位坐着，奴才去备小食儿去。”长满寿挤了个怪笑，边说边往后退，盘算着赶紧找大总管去吧，这事儿只有找上头，让李玉贵定夺，他不是升了六宫副总管吗？能者多劳，该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