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并不发作，只是吓坏了蝈蝈儿他们，两条胳膊抖得筛糠一样。

    得胜变了脸色，忙不迭摆手，“不不不，我这么一说，姑姑千万别当真！这是女人吃的补品，我一个爷们儿还抢着，倒叫别人说我馋嘴猫儿似的，我哪里还有脸！”边说边退，慌慌张张道，“姑姑忙，我张罗巾栉去。”

    她一甩大辫子走了，身后的厨子们起哄，“这是棵朝天椒呀，够辣的！将来谁讨了她，得天天在腰上挂水馕子，降火要紧哩！”

    锦书垂下眼问：“太子爷要回京了吗？”

    蝈蝈儿听着他怪可怜见的，也没想别的，只道：“晚上菜色多，这盅雪蛤银耳怕也吃不了几口，回头求主子赏你吧。”

    脆脆喜笑颜开，对锦书道：“主子您瞧，万岁爷还是念着您的。头里您还不高兴，这会子不是补偿来了。”

    蝈蝈儿瞧都不瞧他一眼，转身进了二进院的围房里。十来个厨子和配菜的正忙得热火朝天，宫膳房里烟雾缭绕，灶头上的蒸笼屉子垒得足有七八层高。转到一个瓷炖盅前，正看见得胜揭了盖子往里瞧，她拍了他一下，问：“干什么呢？”

    他们几个一搭一唱说得欢实，锦书懒懒歪着听他们逗闷子，又想起太子来。自己眼下是这处境，他回来要尽量避开才好，否则见了也尴尬，白辜负他一片心，自己怪对不住他的。

    锦书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人一左一右的叉起来就往西耳房里去了。

    蝈蝈儿横了他一眼，“你管得忒多了，好好办分内的差，办得好主子自然有赏，不该你操心的别问，免得舌头遭殃。”

    锦书照旧打络子，慢吞吞道：“忙什么，万一又有事耽搁，岂不白忙一场？”

    锦书轻浅勾起嘴角，“大理儿通天，小理儿由人辩。先头我去请安，主子爷不见，我也没话说。现下我身上不好，旁的没什么，怕也冷落了主子爷。”

    只这脸子，似乎又回到做侍女那时的样儿，拘着，远着，不待见着。皇帝心里沉甸甸的，隐约有些恐惧，强勾着唇角携她进后头正殿，一面道：“你别恼，晌午时我正有政务要办，没法子见你，这会子来和你赔罪，你快消消气吧，气性大了伤身的。”

    皇帝下辇伸手来扶，温厚的手掌将她的手指握住，浅浅笑道：“我只当你还在闹脾气，不会来迎我呢。”

    锦书脸上是凉薄的神色，中规中矩道：“奴才不敢，万岁驾临，奴才依矩相迎是该当的，否则就犯了藐视圣躬的罪责。”

    芍药花儿嘴里应着“走，走”，连忙跟上去，摇尾儿说道，“原是要走的，这不是看见您老来了么，想听听您的训，也好叫小的精进些儿……”一路奉承拍马出阶陛去了。

    锦书不冷不热道：“谙达怎么来了？请坐吧！”

    蝈蝈儿抚着手掌四下打量，招了小苏拉问：“御膳房送来的东西呢？”

    皇帝眯眼打量她，她穿白绫绸袍子，青缎掐牙背心，头发松松挽着，不是别的宫妃那样盛装相迎，淡淡似水，却另有一番韵味。

    到底在一处当过值，也不好意思太难为他。锦书无奈，只好点头说：“那成，我知道了。谙达回去替我谢万岁爷的恩，就说奴才扫庭以待，恭候圣驾。”

    芍药儿嘟囔道：“你们也忒不厚道了，怎么说咱们也是一处出来的，算个同门吧。你们得了高枝儿不说提拔我，还拿我取笑。”

    蝈蝈儿卷了袖子把笼屉盖上，对掌事地说：“等到了时候让侍膳处的往不知足斋排膳，今儿晚上在那儿用。”

    小苏拉应了撒腿就去办了，边上的宫防太监捏着公鸭嗓笑道：“哎呀，姑姑真是个齐全人儿，这么多的差事打理得一丝不乱，难为您啦，倒像您要侍寝似的。”

    太监宫女全站起来退到一边，长满寿往茶柜子前乜一眼，嘿地一笑，“哟，花儿也在这儿哪？”

    长满寿看她脸上不痛快，垂手往前半步，赔笑道：“奴才站着回话就成。主子怎么没歇觉呢？万岁爷打发奴才来瞧瞧，才刚主子爷忙，小主儿在边上怕慢待了小主，索性让您先回宫歇着。这会儿手头活忙完了，叫往毓庆宫排个膳，回头陪着小主儿进晚膳。”

    蝈蝈儿白了他一眼，“蝈蝈姑姑，你也不嫌绕口！叫姑姑就成了，还怕没人喊我名字，要你连名带姓地叫呢！”说着往宫膳房走，边回头指派道：“把‘知不足斋’炕桌上的书都撤了，换宽绰的围桌。再上库里提新引枕和坐褥子，毡子也换了，用秋香色的金钱蟒条褥。”顿了顿猛想起来，“再去瞧瞧，内务府送万岁爷起坐用的黄褥子来了没有。”

    芍药儿讨好地哈腰，“奉了懿旨上造办处去的，顺道过来给小主儿请安。”

    芍药儿说：“想是快了，六月里要往承德去呢，所以要预先备单衣单袍，要一色簇新的，好到时候用。”

    得胜吓得一蹦，讪讪的咧嘴笑，“我以前在四执库当差，没见过雪蛤，这不，开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