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将姜成翼将陈起的遗书交给了阿麦,阿麦打开时却只见到白纸一张,待回到自己军帐时便将四周的亲卫都遣退了,独自在帐中放声哭了一场,然后用那张纸擦了擦鼻涕眼泪,团了扔了。
从盛元四年到初平三年,她与商易之已是四年未见,再见面时却是在朝堂之上,他为君,她为臣。他俯视,她扬颌。他有了雷霆之威,她有了傲骨铮铮。
小刘铭挺了挺胸脯,手扶着木剑手柄,高声答道:“我叫刘铭,唐叔叔说我以后也是要做将军的!”
说完了,穿上官袍堂堂正正地入朝面圣。
八月初一,陈起与姜成翼分兵向东、北突围,败。
徐秀儿听到此处,唬得急用手掩住嘴,方把口中的惊呼压了下去,只觉心神不定方寸大乱。
林则柔亲带了阿麦出大牢,入后宫,沐香汤,着华服,然后送进了齐涣的殿中。偌大的殿里没有一个宫人,已换下龙袍的齐涣跪坐在棋盘前,抬眼看向阿麦。阿麦一步步地走过去,在离棋盘丈余的地方停下,沉默地看着齐涣,手上却不急不缓地解开了衣带……衣衫一层层地脱落,直至脱到只剩下身前轻薄的肚兜,这才在齐涣的厉喝声中停下了手。
阿麦便说道:“既然不想再嫁,那就干脆嫁给我吧。”
阿麦话说至此,徐秀儿只得含着满眼的泪点头同意了。
阿麦眼圈有些泛红,哑声道:“先生……”
徐秀儿忙过去把那孩子抱在怀里柔声哄着,小刘铭看到阿麦,跑过来仰头看着她,说道:“我认得你,你就是江北军大元帅,是不是?”
那边林敏慎却是等得不耐烦了,又一迭声地催促,“行了,体己话该说完了,再不走可走不成了啊!”
“那就好!”
就这样一直逍遥到过了年,齐涣几次下旨征召,阿麦这才带着家眷高调地回到盛都。
八月初二,北漠骑兵夜袭南夏联军大营,败。
(全文完)
阿麦却立起身来,敛襟拜倒,“多谢皇上成全,阿麦告退。”
阿麦于是便在江南与徐秀儿一同过起了家居日子,每日或逗逗那蹒跚学步的小杨豫,或是给猴一般活泼好动的刘铭讲讲军中的故事,又有时干脆亲驾车马带大伙去山中游玩,晚间也不回,只叫侍卫捉了野味来,一伙子人围着火堆烤肉吃。
阿麦应声而走,待到殿门处时却又停下了,侧头郑重说道:“若国有外敌入侵,阿麦自当会再披战袍,保家卫国!”
阿麦又笑着补充道:“我现在已是得罪了皇帝,你嫁了我,没准儿很快就会成了寡妇。等你以后有了想嫁的人,也耽误不了。”
阿麦淡淡答道:“唐绍义不希望我再起内战。”
齐涣没有回答,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站起身来,从地上拾起了阿麦脱落的衣衫,抿着唇角一件件又重给阿麦穿了上去。齐涣鼻尖微微冒出些汗出来,将阿麦身前的最后一根衣带仔细地系好,退后一步细细打量一番阿麦,然后轻声说道:“过来陪我下盘棋吧。”
“呀!这你可得失望了,皇帝竟把我好生生地给放了。”
“嗯,很是失望,等了这几日,都白等了。”
齐涣终于按捺不住了,令内侍送了两身衣装进天牢,一身是精钢打制的铠甲,另一身则是锦缎衣裙。阿麦接了赏赐,转身便放在了桌上,却不忘交代内侍,“天气暖和了,被子该换薄的了。”
徐秀儿带着孩子陪同刘铭住在江南的一座小镇上,生活算是安逸富足。徐秀儿见到阿麦突然到来十分意外,不禁惊讶道:“麦大哥怎么也来了?”
“好,别过!”
“喜欢这个人?”
徐静担忧地看了看阿麦,“这可成了私放敌军,是杀头的罪名,齐涣那边你怎么交代?”
阿麦大多摇头,偶尔会对大牢里的饭菜提些意见,比如“这盛都菜口味太淡,叫厨子多放些盐”,又或是“明日里把清蒸鱼换成红烧的吧”!
徐秀儿抱着孩子从一旁过来,阿麦伸出手逗着她怀里的孩子,随口问道:“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这让刑部尚书感觉压力很大。
阿麦答道:“自我从军以来,从编号为‘青一七四八’的小卒一路爬到江北军元帅,都是我一刀一枪豁出性命拼来的,没有半分是用这身躯求来的。我为民绝情、为国弃爱,现在只剩下这样一副身躯。现在,你要我用这副身躯来求生活了吗?”
已经拜相的徐静上前说道:“走吧,秀儿那里有我,好歹也是我侄女,总能护她个周全的。不过你若是另娶了可得叫人给我捎个信儿,总不能叫我侄女一直空等着你,有合适的我就将她嫁了!”
齐涣应道:“好!”
阿麦轻轻抿了抿唇,答道:“落子无悔。”
出了城门,官道旁草木乍新,一人一马已等候多日,白的马,黑的衣,挺直的脊背,英俊的面容,引得路上行人频频注目。
阿麦笑笑,“怎么?我来了不好?”
九月,阿麦命莫海从北漠境内撤回,置齐涣命她出关的圣旨于不顾,留江雄戍守靖阳,莫海戍守临潼,其余兵力撤往凉州、豫州、新野、青州一线。同时,阿麦带着亲卫队返回盛都。
“……”
“回去戍边,你以后可会去靖阳关外?”
林敏慎却答道:“和尚跑了还了俗,娶了媳妇生了娃,有庙也不用回来了!”此言一出,其余几人都笑了起来。
齐涣便轻轻地笑了笑,拈子又落了下去,又落得几子,突然问道:“兵权在握,为什么不反?”
阿麦笑了,说道:“那好,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吧。”说完,竟独自|拍马而去,只留张士强一人立在街口,默默看着阿麦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
“够了!”齐涣怒声喝道。
“……”
朝堂之上,江北军元帅麦穗不听军令,擅动大军,皇帝齐涣震怒,欲以军法处置,众臣跪求皇帝饶过麦帅,皇帝不为所动,命殿前武士将其押入刑部大牢,等候发落。阿麦没说什么话,乐呵呵地跟着殿前武士进了牢房。
齐涣默默看了那棋盘片刻,轻声问道:“可还能悔棋?”
阿麦不语,齐涣又说道:“难道你要带着徐秀儿他们一同随你四处流浪?刘铭还有杨豫都还太小,需要个稳定的环境,大了也需要个好前程。”
徐秀儿吃惊地看着阿麦,正寻思着该如何回复。阿麦却温柔地笑了笑,从怀里掏出那一对耳坠来,拿到自己耳边比了比,笑着问道:“你看好看吗?”
齐涣每日里都会派个内侍进来问一句:“可有事要禀奏皇上?”
徐秀儿听得此言,瞪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阿麦,脱口问道:“元帅你……”却又听阿麦说道:“皇帝虽然知道了我的身份,却还未向世人宣布,我需要个妻室来遮人眼目。你若是不想着再嫁,就帮我一把,孩子别跟着你姓徐了,以后大了他也会问,就姓杨吧,我曾应过一个人,若是能有个孩子便过继给他。”
小院中,小刘铭腰里别着支木剑正在扮将军,一声令喝之下,手下那唯一的一个小兵便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张士强脑海中便浮现出巍巍太行来,他想了想,答道:“我想去太行山。”
阿麦怔了下,看清之后笑着拍马上前,问道:“你怎么还有胆来这里?”常钰青挑着唇角笑了笑,“你私下军令,纵敌逃走,我过来看看你可会被皇帝问罪处斩。”
徐秀儿一时失口,窘迫地连连摆手,开了门将阿麦让进去。
阿麦道:“两国分立已久,种族不同,民情相差极大,即便我们现在能恃武力攻入北漠境内,占了他半壁江山,也不过是将过去的六年倒过来重演一遍罢了。我却是不想再打了,将莫海的人马从溧水撤回来,放常钰青回去。”
徐秀儿一怔,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想嫁了,只想着跟在小公子身边,然后好好地把豫儿带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