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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少女 心意 相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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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麦眼底光芒一闪而过,沉静地看着息荣娘,等着她的下文。

    唐绍义先叫人送赵四回客栈休息,自己则去元帅府求见江北军元帅麦穗。门口的小校恰好是认识唐绍义的,一边忙叫人跑着去与阿麦送信,一面亲自引了唐绍义向府内走。

    唐绍义点了点头,问赵四道:“可知大当家为什么来寻麦元帅?”

    阿麦慌忙拉住了徐静,小心地扫了一眼四周,这才小声说道:“她是清风寨名义上的大当家,息烽死前将她托孤给了唐绍义,她这次来寻我是为了唐绍义。”

    当天夜里,阿麦屋中灯火又几乎是一夜未灭。天色微明时分,阿麦叫张士强取了火盆进去,然后就着桌上的烛火将笔记中夹的那几页图纸点燃,扔到了火盆之中。她紧抿着唇坐在椅中,默默地注视着火盆中跳跃的火苗。

    息荣娘却只挑一个最老实的赵四跟着,然后便奔了冀州而来,没过几天,那赵四便叫人给唐绍义捎回去了信,说息大当家独自闯入了元帅府。

    唐绍义带了人寻来时,赵四还在元帅府门外的街面一角上蹲着呢,已是熬得两眼通红,见到唐绍义来激动得差点眼泪都出来了,直迎了过去叫道:“唐二当家!您总算来了!”

    林敏慎强忍着笑,向阿麦点了点头,“是有这么一个和别人不一样。”

    徐静却笑了笑,说道:“人性虽定,心思却是易变,手中握着的东西不同了,想法难免就要有所变动。”

    阿麦心中已是翻起了惊天骇浪,她自然知道这铁质的枪膛不像竹制的那样容易炸裂,她还知道正是将竹筒换作铁筒才让火器有了跃进般的发展,知道如何将突火枪的构造设计得更加合理,怎样严格控制药室的尺寸,保证装药量达到相应的标准,既能保证发射威力,又可提高发射时的安全性能。父亲笔记内夹的那些图纸上便有关于这种东西的介绍,甚至还有比这东西威力更大的武器……

    阿麦这才记起那个麻烦姑娘来,顿时觉得头大,连忙摆手道:“送走,送走。”

    此话一出,跟着唐绍义前来的那几个人面色都不禁有些古怪,不约而同地瞄了唐绍义一眼。唐绍义顿觉哭笑不得,这息荣娘前些日子还逼着自己娶她,吵嚷得满山寨都知道她钟情于自己,这回倒好,移情到阿麦身上,改去纠缠阿麦了!

    唐绍义默默看着阿麦,却始终无法狠下心来说出那个“不”字。

    阿麦一愣,一是惊讶于此女的胆大直接,二是不解她为何会向自己说出这些,还专门找到冀州来问自己有没有妻室,要问不也是应该问唐绍义有无妻室吗?息荣娘看出阿麦疑惑,用力咬了咬下唇,说道:“麦元帅,您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有些话我说了您可别恼,出了我口,入了您耳,这世上便无第三个人知道。”

    唐绍义眉宇间又多了些冷意,问道:“用江山社稷百姓黎民来做你们谋反的赌注?”

    李少朝见桌上就息荣娘一个女子,同来的唐绍义也不对其多加照顾,难免起了些怜香惜玉的心,替她夹了块水晶肘子放入碟中,让道:“息大当家尝尝这个,这还是从青州带来的猪宰的肉,与别处的不同。”

    阿麦淡淡问道:“息大当家想说什么?”

    徐静先是愣怔,随即便失笑出声,拊掌道:“看来这女子也知三分兵法,知道要先釜底抽薪!”

    息荣娘说道:“后来我爹去世,把清风寨交给了唐大哥,同时也将我托付给了唐大哥。我知道我爹的意思是要唐大哥娶了我,唐大哥英雄盖世,我早就对他倾心,心中自然也是很欢喜。”

    “那云西叛军呢?”阿麦不禁问道。

    阿麦稍稍思量了下,说道:“就让她先在府中住下吧,暗中派人去清风寨,通知唐绍义过来领人。”

    息荣娘咬了咬唇瓣,迎着阿麦的目光,干脆答道:“我要说的是唐大哥喜欢你。”

    阿麦默默看向息荣娘,却也不知能说些什么。两人正相顾无言,忽听得外面传来一声巨响,直震得窗棂噗噗落土,连房子也跟着隐隐震动起来。两人一惊,俱都起身冲向门口,刚出得房门,林敏慎与张士强也一前一后地从院子里掠了过来。

    阿麦见此,干脆躲到了徐静处。徐静还不知这息荣娘与唐绍义之间的纠葛,只道她真是个来纠缠阿麦的泼辣女子,见阿麦如此窝囊,不禁气得胡子直翘,呵斥道:“怎的如此无用!不就是个女子,你向她直说家中已有妻室,不容你在外纳妾不就得了!”

    阿麦抬手止住了李少朝,随意地瞥了地上的郑岚一眼,然后转身看向一直站在不远处的息荣娘,淡淡说道:“息大当家,我这里有些军务要处理,你远来劳顿,不如先下去歇息一下,可好?”

    唐绍义面上闪过些许不自在的神色,答道:“她是小孩心性,今日叫人陪着去购物去了,昨日失礼之处你莫要介意。”

    阿麦将唐绍义送出院门,叫了张士强过来带唐绍义去寻息荣娘,自己这才复又回到书房之中,沉声问林敏慎道:“什么事这么沉不住气?”

    唐绍义脸上神色依旧淡淡,重复道:“我只同你一起抗击鞑子,绝不会助商易之夺位!”

    阿麦脸上有些尴尬,更多的却是无奈,摇头道:“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这息荣娘才要寻来,叫我……唉!”阿麦真不知该如何向徐静解释清楚息荣娘的来意,思量了一下用词,才又说道,“她叫我想法去了唐绍义的‘断袖’之心!”

    “你先去吧,”阿麦打断郑岚的话,眼中似有火苗跳跃,语气却仍是淡淡的,说道,“我会常去看你的进展,莫让我失望才好。”

    徐静虽早就知道商易之暗中有问鼎天下的野心,却不知商易之竟然是武帝太子齐显的遗腹子之事,乍闻之下不免有些愣怔,眼底神色一时复杂莫名。他知阿麦与林敏慎的目光都还在自己身上,忙掩饰地捋了捋胡子,遮去眼中神色,道:“正是。”

    唐绍义一个“咱们寨子”说得息荣娘心中顿觉甜蜜,不禁带上小女儿之态,低头揉着衣角说:“我以后再也不会了,只听唐大哥的话。”

    阿麦正在和肖翼等人商讨招募新兵的事情,听闻唐绍义来并不惊讶,和肖翼简单说了几句便叫众人散了,自己也起身出了院门去迎唐绍义。

    阿麦见此人虽形容狼狈,可神色却淡定自若,心中暗暗称奇,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绍义听了眸光便有些黯淡,待阿麦往前走了一段才又追上去,却未再说什么。阿麦将唐绍义送到客栈,息荣娘还在大堂中守着盏油灯等着,见唐绍义回来本是一脸喜悦之色,可待见到后面的阿麦,脸上顿时冷了。

    阿麦转头吩咐李少朝说道:“你找个隐秘点的地方,把军中会制突火枪的匠人皆都交与他管,再挑几个手艺精湛的铁匠给他,总之一句话,不管他要什么,你都给他准备好了便是!”

    郑岚却是未笑,一本正经地看着阿麦,郑重答道:“因为只有江北才有鞑子。元帅,突火枪可以克制鞑子骑兵!”

    阿麦微笑着看向唐绍义,唤道:“大哥。”

    阿麦见唐绍义军事直觉如此敏锐,心中暗暗赞叹,说道:“顶多到明年秋季,便是陈起全力进扑青州之时。”

    阿麦的眼睛有些酸涩,只得仰头闭了目,好半晌才能稳住声线,淡淡吩咐张士强道:“拿出去吧,找棵树下埋了。”

    息荣娘被阿麦刚才的大笑笑得有些羞恼,微抬了下巴,答道:“我说唐大哥心里喜欢你,你别觉得好笑,也别瞧唐大哥不起。这世上便有那男子只喜欢男子,我们寨子中就有,更别说,别说你——”

    息荣娘学着唐绍义当时的语调,她声音清脆,全不似唐绍义那般的喑哑低沉。可就是这样一声,却叫得阿麦心惊肉跳起来,暗中紧扣了齿关才继续若无其事地坐在那里,抬眼望着息荣娘浅淡地笑了笑,说道:“阿麦是麦某的小名,麦某和唐将军自汉堡起便同在一军,率共生死,情如兄弟。”

    唐绍义与魏钧闻言面上俱是变色,唐绍义知阿麦家中有妻室是假,听阿麦如此说只道阿麦是真对年少美貌的息荣娘有了爱慕之心,心中顿时百味掺杂,一时说不清是酸是涩,口中却笑着说道:“休要说笑。”

    赵四摇摇头,“不知道。”

    郑岚不理会李少朝的念叨,只目光灼灼地看向阿麦,声音里隐隐带着些激动的战栗,说道:“元帅!突火枪的枪管可以不用竹制的!”

    徐静听了非但不恼,脸上笑意反而更浓,只捋着胡子含笑不语。

    “单人单骑?”阿麦又问道。

    果然,不一会儿便有亲兵回来禀报,声响是元帅府西侧的一间屋里发出来的,那边本是军需营的仓库,存放着些军械之类的,不知怎的突地爆了,连带着房顶都塌了一半,倒是没听见说有人员伤亡。

    阿麦默然不语,徐静见她如此便知她已是定了主意,当下便也不再劝,只与她谈论起商易之云西起事之后天下的格局变化。直谈到正午时分,阿麦才忽地记起唐绍义与那息荣娘还在府中,忙叫人备了午饭去请他二人过来。

    书房里花梨木的书案散出阵阵清香,阿麦临案铺开张大纸,提笔将新军训练的要点与建议一一陈列下来,转身交给徐静看,“先生,你看看这些条陈如何?”

    阿麦惊喜地看向唐绍义。

    唐绍义点头道:“甸子梁上正好适合练骑兵,我就把山寨里的人马挑了些出来,想练一支精锐的骑兵出来,不求多,只求精。”

    唐绍义稍觉意外,随意地在椅中坐下,问道:“军中有什么事?”

    张士强不明所以地看着阿麦的举动,嘴唇几次张合却是闭上了。

    郑岚闻言忙用袖口抹了抹脸,将脸上的黑灰拭去了些,向林敏慎说道:“大人,是我,您不记得了吗?我是那个主动要求跟您到江北来的!”

    唐绍义不禁惊愕,愣了片刻之后才说道:“没想到那陈起竟然也会失算,早知如此还不如把常钰青留在武安守着青州,叫那傅悦一路去立这些战功,这下倒好,傅家白投了陈起了,陈起也没给人家争些好处。”

    阿麦却从容道:“我信大哥。”

    徐静冷了脸,轻哼一声道:“要说你阿麦太过狡猾,叫我来做这恶人,话都是我说的,日后商易之怎样怪都不会怪到你身上去。”

    阿麦毫不退让,淡定地与他对视。

    那日息荣娘在街上跟着阿麦一直跟到了元帅府,她身为江湖女子,自是比那些闺中女子眼界宽了许多,与那些男子相比却又是多了一分直觉,在街上远看阿麦面容姣好如女子一般,心中便有些怀疑阿麦的性别,打算着要夜探元帅府查个究竟。亏得身边跟着的赵四拦住了,劝她说元帅府里守卫森严,岂是那么容易就进的,到时候被人当成刺客或细作给逮住,岂不是要给唐绍义招惹了麻烦。息荣娘这才打消了夜探元帅府的心,赵四刚松了口气,没想到一眼没看住,这息荣娘竟然堂而皇之地去元帅府大门口求见麦元帅去了!

    过不一会儿,李少朝便阴沉着脸来了,身后还带着一个人。只见那人不但身上烧得破破烂烂满是黑灰,就连脸上也是黑漆漆一片,头发眉毛俱已是烧了个乱七八糟。那人来到阿麦面前刚欲跪下行礼,身后李少朝猛地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上,骂道:“元帅,就是这小子闯的祸,差点把我那屋子也给炸塌了!”

    阿麦听得皱眉,此时正是秋季,天干物燥,也亏得是没有起火,不然还不知会出多大的乱子。阿麦冷着脸吩咐亲兵去寻李少朝过来问话。

    唐绍义瞳孔猛地收紧,不可置信地看着阿麦,见她目光坚定,毫不躲闪地看着自己说道:“你将骑兵带上甸子梁,钱粮装备都由我冀州来供应,我明年只要一万精骑,剩下的都归大哥!”

    唐绍义听阿麦说得好笑,也不禁失笑,可转念一想便已明白其中要害,沉默了片刻后,说道:“青、冀两州日后怕是会更加艰难。”

    唐绍义没太理会息荣娘的小心思,只是说道:“息大当家以后行事需谨慎些,冀州不同于咱们寨子。”

    阿麦心中一凛,垂了眼帘遮住眼中神色,缓缓摇头道:“不曾。”

    阿麦听后,心中突地一跳,默默坐了片刻,抬头问:“先生,你说为何生为女子便会有这许多的事?我若真的是男子,是不是就没了这许多麻烦?”

    阿麦抬眼看向徐静,坦然承认道:“我父亲便是靖国公韩怀成。”

    林敏慎脸上的神色已经平复了许多,只盯着阿麦说道:“他起事了!”

    阿麦没有答话,抬头静静地看着唐绍义。

    林敏慎答道:“九月初他与长公主借秋猎之际从盛都走脱,十五日先于云西正齐涣之名,然后以遵祖训诛昏君、为国靖难为名,誓师出征,宣布靖难!”

    “我不管盛都皇位上坐的是齐景还是商易之,我要做的只是北击鞑子,复我河山!”阿麦说道,她缓缓抬起头来,盯着唐绍义问道,“大哥,你可还会同我一起抗击鞑子?”

    徐静说道:“兵权所在,则随以兴,兵权所去,则随以亡,所以君主对掌兵武将向来忌惮,你如此行事,虽可得一时之利,可日后必遭人猜忌!靖国公尚不能行,你比之如何?”

    徐静听了默然,半晌后才轻声说道:“阿麦,你虽一直扮作男子,但是我并不希望你就真的把自己当做男子了。男为阳,女为阴;男为天,女为地;男为乾,女为坤。阴阳、天地、乾坤各司其职才合天道。”

    酒桌上突然间就有些冷场,唐绍义笑了笑,问阿麦道:“什么时候招募新军?”

    阿麦看着林敏慎的身影急匆匆地消失在门外,嘴角终忍不住弯了起来。徐静见状不禁摇头,张了嘴刚要说话,阿麦却将食指竖在唇边止住了他,又待了片刻,外面林敏慎的脚步声已经远去,阿麦这才笑着问徐静道:“先生要说什么?”

    再说息荣娘,她见唐绍义亲自寻到冀州,心中是又喜又怕,欢喜的是唐绍义能亲来寻她,可见对她也是看重;怕的却是怨她不知轻重,同时又更怕知道了她来寻阿麦的真实意图后会恼了她。所以不等唐绍义问,息荣娘便赶紧主动解释道:“我那天正好遇到了麦元帅率军进城,一时想起唐大哥说的他是你结义弟兄的事情,就想过来瞧一瞧英雄好汉。”

    阿麦闻言心中一凛,当下问道:“什么时候?”

    屋中的谈话直进行到晚间时分,郑岚从书房中出来,面上难掩激动之色,一双眼睛更似能放出精光来,只快步向外走,到院门口时差点被门槛绊了跟头,走过林敏慎与张士强等人身侧时更是连停都未停。林敏慎等人看得惊愕,林敏慎愣愣地看着郑岚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要跑起来的身影,喃喃问张士强道:“元帅倒是和他谈了些什么?”

    李少朝奇道:“不用竹子那用什么?”

    阿麦略点了点头,吩咐张士强送息荣娘下去休息,然后便带了李少朝与那郑岚来到书房之中,指了指凳子叫他二人坐下了,这才转头问身后的林敏慎道:“他是你从盛都带回来的工匠?”

    赵四无奈之下只得暗中派人回山寨给唐绍义报信,自己则日夜守在元帅府外,生怕息荣娘有个万一。

    徐静沉默片刻,便对阿麦说道:“咱们江北军应暂时不动,静观其变。”

    息荣娘微垂着头,似心中颇为矛盾,沉默片刻后猛地抬起头来看向阿麦,问道:“麦元帅可有妻室了?”

    阿麦闻言只得也端着酒碗站起身来,笑道:“息大当家言重了。”

    几句话堵得阿麦无话可说,又见徐静笑得一脸得意,阿麦心中难免不甘,呛道:“息荣娘是我什么人?我为何要帮她?谁人又来帮过我?”

    息荣娘被阿麦眼神压得心头一惊,却又不肯在阿麦面前示弱,犹自抬着下巴逞强道:“更别说你长成这个样子,比美貌女子还要好看几分,若不是你脸上泛着胡楂,喉间有明显的喉结,连我都要觉得你是个女子!”

    阿麦微微抿唇,心中顿时明了,难怪息烽把清风寨俱都交给了唐绍义,而唐绍义却只做了个二当家,这样看来是息烽将这姑娘托孤给唐绍义了。

    阿麦没有应声,只站在那里淡淡笑着看向唐绍义,依旧唤道:“大哥。”

    江雄乃是林相的外甥,南夏皇帝为了制衡商维而置的平西大军副帅,此次商易之起事用的是商维之兵,若是江雄无碍,则盛都的林相必临险境。果然便听林敏慎答道:“江雄假作带兵从云西逃出,一路阻击着东下的商维与云西联军,退向盛都。”

    此话说出,阿麦心中顿觉豁亮,就如多年前母亲曾说过的那般:你喜欢他,这是你的事情。而他喜欢谁,则是他的事情了。与其胡乱去管别人的事情,不如先来管好自己的事情!

    阿麦奇道:“大哥等着我什么?”

    阿麦不动声色地看着息荣娘。

    “唐大哥入咱们清风寨的时候,占山王正在围剿咱们寨子,我爹受了重伤,寨中的叔伯们虽没说什么,可大伙心中却都觉得这次定是要被占山王端了山寨了。我爹甚至暗中已经安排了心腹,要私下送我出寨。唐大哥就是在这个时候进了咱们寨子的,开始大伙并不信他,他也吃了不少的苦,后来终于带着些兄弟大败了占山王,还在阵前斩杀了占山王的兄弟。”

    阿麦眉头微皱,冷冷地横了林敏慎一眼,却转头对张士强说道:“你出去看看,问她见我有何事,如果没有要事就打发走了吧。”

    徐静笑了笑,过了片刻后问道:“阿麦,你对唐绍义当真无意?”

    阿麦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轻轻地咳了一声,出声唤道:“息姑娘?”

    息荣娘来冀州时是告知了唐绍义的,不过当时说的理由却不是来找阿麦,而是要买些物品。唐绍义只道她是个年轻女子,定是爱美来冀州城买些衣服首饰之类的物品,他是一个大男人,不好问得太细,又想冀州现在已是在江北军控制之下,所以也没太上心,只叫息荣娘多带几个人出来。

    陈起先弃青、冀两地于不顾,而是专心向江北各地抗虏义军发起攻击,巩固己方势力,他日一旦没了后顾之忧,便是全力进攻青、冀两州之时。唐绍义既能说出此话,想是已看出了陈起的意图。

    几人各怀心思,一时俱是缄默。徐静、肖翼、张生、李少朝等几人从外面进来,见屋中气氛有些不对,不免有些诧异,徐静视线从阿麦与唐绍义脸上扫过,出声笑道:“让元帅与唐将军久等了。”

    阿麦沉默片刻,说道:“先生,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徐静仔细看了看,抬头看着阿麦道:“大多可行,只是有些是靖国公曾用过的,后来已被朝中明令废除,此次遵行怕是不妥。”

    九月底,商易之云西起事的消息才传到冀州,此时张生带骑兵随唐绍义上甸子梁的事情俱已谈妥,唐绍义已派了魏钧先行回清风寨准备,第一批骑兵先锋择日便要拔营。唐绍义从阿麦处得知商易之起事的消息,沉默良久后才抬头看着阿麦问道:“阿麦,你告诉我实话,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要反?”

    息荣娘眉梢微挑,反问道:“那唐大哥是否和您说过他曾受重伤的事?”

    阿麦借着他这个话头就把话题引到征兵上,“榜文明日便会发往各个郡县,各个城镇村落都会张贴。”

    唐绍义绷紧了嘴角,脸色凝重地看着阿麦,又重复问了一遍:“阿麦,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张士强答道:“像是从府西传过来的。”

    郑岚一字一顿地答道:“可以用铁制的!”

    阿麦沉默片刻后,轻声说道:“息大当家才貌双全,和唐将军很是般配。”

    赵四歪着嘴角费力想了想,答道:“息大当家只说麦元帅长得可真俊!”

    肖翼特意给她定制的藏了暗格的书架,林敏慎探究的眼神……自从飞龙陉大胜常钰青之后,大家便已认定了她手中必然有着什么兵法奇书。阿麦嗤笑一声,终于将那本笔记放入了火盆之中,纸张很快便被火红的火焰舔舐卷起,上面的字迹遒劲有力,在火光的映照下现出它的铮铮傲骨,偶尔会有清秀的字迹夹在其中,给那刚强增添了一抹柔意。刚柔相济,便应是如此吧……

    阿麦避开了息荣娘的眼睛,淡淡答道:“唐将军一心为国,只求早日驱除鞑虏,光复江北。”

    阿麦点头,“不错,陈起怕是肠子都要悔青了,不过他那人向来好面子,就是把牙咬碎了也会和着血往肚子里咽的,脸上还偏生带着笑不露出分毫来。”

    息荣娘答道:“你既然有妻室,又不喜欢唐大哥,不如就径直告诉唐大哥,也好让他死了这份心思。”

    阿麦想了想,坦然承认道:“不错,我用向他效忠才换得了江北军的军权。”唐绍义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火盆里的火势由强转弱,最终化作了黑色的灰烬。

    徐静想了想,迟疑道:“我也只是听闻而已,当年靖国公假死遁世,除了厌倦权势之争外,还有受皇帝猜忌权臣排挤之故。他当时曾提出‘人人平等,文武比肩’之语,引起朝中轩然大|波。靖国公还提出在全国建立义学,人不论贵贱,凡我南夏百姓皆可人内读书习字,所有花费皆由国库支出,不用民之分文。”

    阿麦抿着唇沉吟片刻,抬眼看向唐绍义,沉声说道:“大哥,张生手下现在有骑兵近四千,青州之战又抢了鞑子不少战马,我俱都交给你,明年秋季之前,你可能替我练出一支精骑?”

    阿麦在一旁坐了,答道:“豫州送出来消息,现在陈起大力平剿江北各地的抗虏义军,不仅将心腹姜成翼、傅直等人派往宿、雍等地平叛,就连从武安而返的常钰青等常家人也被他用来镇压荆州的民团。”

    阿麦笑道:“是桩好姻缘,大哥应当珍惜。”

    阿麦抬眼看着息荣娘沉默不语。

    徐静名义上还是阿麦的叔丈,自是最有立场说这些话。

    徐静缓缓点头,说道:“那息荣娘既然能看出唐绍义对你有意,想必唐绍义对你的情意已是难掩,他现在不知你的女子身份也罢了,日后一旦得知,只怕会……情难自制!”

    阿麦闻言微怔,商易之与徐静算是最早知道她女子身份之人,却一直只把她当做男子一般来用,商易之后来更是叫林敏慎带了易容的东西给她,明白地告诉她绝不能泄露了身份……现在能从徐静这里听到这样的话,阿麦心中不禁有些感动,真心谢他道:“先生,不管以后如何,先生现在能说这样的一句话,阿麦十分感激。”

    阿麦被她问得一愣,猛想起林敏慎刚才的玩笑话来,太阳穴处便突突地跳起来,难不成这姑娘真是来自荐枕席的?阿麦被自己这想法骇了一跳,一时间连说话都不利索了,只问道:“怎,怎么了?”

    林敏慎不禁笑了。

    阿麦心中更是诧异,唐绍义怎会叫一个女子过来找自己?这女子姓息,那么说就是和清风寨的老当家息烽有关系了?阿麦暗暗思量,口中却是吩咐道:“带她过来。”

    阿麦颇觉无力,用手捏了捏太阳穴,说道:“他从未向我说起过什么,你就叫我自己走到他面前,告诉他我已有妻室,并不喜欢他,叫他死了这份心思,该娶亲娶亲、该生子生子?你觉得这法子可行吗?”

    “唐大哥昏迷了四五天,一直是我照看着的,当时咱们大伙都以为他熬不下去了。他一直高烧不退,到后面竟然连胡话都说起来了。”息荣娘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抬眼看了看阿麦,犹豫着是否要继续说下去。一些话说出来便不能收回,不知会带来何种后果,可如果不说,那就只能是埋在唐绍义心底的毒瘤,不如就干脆给他揭出来,也有个痊愈的机会。

    又听郑岚说道:“到时候咱们万枪齐发,定能将鞑子打个落花流水。”

    息荣娘见唐绍义沉思不语,也不敢出言打扰,只好默默地坐在一旁,悄悄地打量着唐绍义,越看越觉得他剑眉朗目线条硬朗,越看越觉得心中欢喜,不由得也是看得呆了。

    息荣娘嗤笑一声,说道:“元帅,我这才看出来,您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您若是真不懂我的意思,定然不会如此回答。”

    阿麦被徐静说得一愣,奇道:“先生这是从何说起?”

    唐绍义的目光有些不舍地从阿麦脸上移开,问道:“什么事?”

    李少朝听了郑岚的话却觉可笑,嘿嘿笑了两声,嘲道:“就你那突火枪?也就是声音大点,吓唬人还行,放十枪里面有八枪不响,好容易放出去的那两枪还不知道能不能飞到鞑子面前,就是飞到了,连人家的铠甲也射不|穿!更别提那些在自己手里就开花的,白白糟蹋了好竹子,用不几次就废了。”

    阿麦转头吩咐林敏慎道:“你想法将信与主公送过去,言明我江北军的态度,待主公登上大统之日,你我二人不仅将青、冀两州双手奉上,还要身先士卒,替主公打下江北这半壁江山!”

    徐静心神已稳,闻言沉吟片刻,却转头问林敏慎道:“主公云西起事,江雄如何?”

    张士强领命去了,过了一会儿回来,回阿麦道:“她说她姓息,是唐将军叫她过来找大人的。”

    张士强没有回答。

    冀州城守府提前就得了肖翼的信,大门上的匾额早已改成了“江北元帅府”,府内府外也都重新修葺一新,主院内更是连屋中的家具摆设也全都换成了新的。肖翼将阿麦迎进了正房,见阿麦打量屋中的摆设,笑道:“也不知元帅的喜好,他们便都给用的花梨木的料,元帅若是不喜,吩咐他们重新换过就好。”

    息荣娘自己听了也觉得这法子有些不对,反问阿麦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息荣娘本就一直暗中注意着唐绍义,见此不禁心中泛酸,脸上刚刚露出的笑容随即便又黯淡下去。她低下头抿唇沉默片刻,突然端着碗站起身来看向阿麦,朗声说道:“荣娘行事鲁莽,不会说话,我用这碗酒向元帅赔罪,还望元帅看在与我唐大哥的兄弟之义上,不与我计较。”

    徐静此时反而敛了笑容,沉默片刻后说道:“你这样很好,阿麦,这样老夫反而能放下心来,阿麦终还是个女子!”

    剩下的足有数千之众,而江北军在乌兰山最盛之时,唐绍义几进西胡如入无人之境也不过是依仗着手中那近万名骑兵。唐绍义唇舌有些发干,下意识地吞咽了一口唾液后才说道:“阿麦,你可知这些骑兵俱都到了我手意味着什么?”

    阿麦心中渐渐平定下来,照着前阵子应对肖翼等人的说辞说道:“麦某家中早已有妻室,只是军旅生涯十分无常,不敢随军携带家眷。”

    “先生!”阿麦喝止徐静,饶是她脸皮向来厚实,此刻也有些泛红,“都什么时候了,先生还说这样的玩笑话!”

    阿麦眼中现出坚毅之色,说道:“嗯,新军。我要在冀州训一支真正的铁军出来,到时候带到甸子梁与大哥的骑兵汇合!”

    唐绍义不知她这是怎么了,只觉得这女人行事果然无常,不禁轻轻地摇了摇头,跟在息荣娘之后随着门外的亲兵向阿麦处而去。

    阿麦不知林敏慎有何急事,见他如此避讳唐绍义想是有极隐秘之事,闻言便也站起身来,说道:“也好,我叫人带大哥过去。”

    阿麦伸手细细摩挲着那笔记本的封皮。那年在乌兰山中,她从父亲的遗物中只取出了这本笔记及那把匕首,现如今匕首已经遗失在雁山,她身边只留下了这本笔记。其中的内容她早已是背得滚瓜烂熟,早就该毁了的,可是她却一直舍不得。

    息荣娘不解地看着李少朝,满面迷惑之色。

    许久,唐绍义嘲弄地笑了笑,说道:“鞑子南侵,盘踞泰兴、荆州对江南虎视眈眈,阿麦,你果真不知道商易之这个时候挑起内乱会带来什么后果?”

    “我只同你抗击鞑子!”唐绍义突然说道。

    谁知那息荣娘听了非但不显失望,反而是面带喜色,止不住追问道:“当真?”

    若是别人问这个问题,唐绍义自是不会回答,可阿麦问了,唐绍义只想了想便答道:“原来从寨子里挑出来些,再算上上次从常钰青那里缴获的那些,有五六百了。”

    唐绍义听阿麦如此说,心中这才高兴起来,带着息荣娘辞去。

    阿麦听了不禁嗤笑,反问道:“先生觉得我应当如何?就因唐绍义对我有意,我便要断绝与他的来往?他明明有将帅之才,我就因避嫌而不用?只因儿女私情便绝了朋友之义,这心量也未免太过狭窄了些!”

    息荣娘下了狠心,直视着阿麦说道:“他总是含糊不清地喊着两个字,开始时大伙一直听不清他喊的是什么,后来一天夜里我独自守着他的时候,我叫他‘唐大哥’,他终于清晰地回了我一句,他叫我‘阿麦’!”

    现在刚是九月二十三,商易之起事不过七八天,消息便传到冀州,应是从云西直接传来的。徐静稍一思量,又问道:“商帅可是在云西起的事?”阿麦瞥了林敏慎一眼,点了点头,将林敏慎得到的消息详细地与徐静说了,又说道:“以后却是不该再称商帅了,改叫主公才是。”

    唐绍义抿着唇,许久没有应声。见他如此,阿麦心中已是放弃,苦笑道:“是我在为难大哥了。”

    这些事情,阿麦却还是第一次听说,一时不觉有些愣怔,又听徐静接着说道:“自古以来,帝王治民奉行的便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军中亦是如此,武人本就难以操控,一个不慎便有军变之险。”

    息荣娘又说道:“我知道您不满老皇帝把咱们江北拱手让给鞑子,所以带兵反出泰兴,千里东进青州,后来又击溃了常钰青的几万精骑,护我们太行百姓于身后,我们清风寨虽是匪,对您却也是十分敬佩的。”

    徐静一怔,瞬时就明白了过来,惊愕地瞥向阿麦,问道:“唐绍义已知你的……身份?”

    息荣娘不是傻子,听阿麦如此说便知人家这是不愿意自己听到军中事务,当下便点头道:“好,全听元帅安排。”

    “别说我什么?”阿麦目光猛地转利,如剑般看向息荣娘双眼。

    阿麦与她对视片刻,将视线收回落到手中的酒碗上,淡淡地笑了笑,说道:“事有所为有所不为,麦某只能送息大当家一句话,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说完连干两碗酒,默默坐下。

    阿麦淡淡笑了笑,笑问那郑岚道:“你为何要主动跟他到江北来?据我所知你们那些工匠大部分是被他掳来的。”

    阿麦语气中渗出寒冷的杀气,迫得息荣娘一时说不出话来,她这时才猛地记起自己面前这个看似温文尔雅的男子是已经闻名四国的江北军元帅,是一战剿杀鞑子几万骑兵的铁血将军。

    阿麦听得心中一动,凝神看向郑岚。

    林敏慎不知是计,被阿麦两句话鼓动得热血沸腾,当即便应道:“好,我这就着人给主公送信去。”

    唐绍义默默地注视阿麦片刻,点头道:“好。”

    唐绍义默然不语,只是神色冷峻地看着阿麦。

    张士强还有些迟疑,林敏慎这次却是很听话,暗中给了张士强一个眼色,叫他放心出去。待他二人都出去了,那息荣娘却沉默不语了,只眨着一双杏眼细细打量阿麦,视线从阿麦脸上落到阿麦喉间,在阿麦新贴的假喉结处停了停,这才又上移到阿麦的脸上。

    虽是女子装扮,行的却是抱拳礼,一双明亮的杏眼直望阿麦,面容举止自然大方。阿麦看得暗赞,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安坐在太师椅中,将息荣娘让在客座上坐下,淡淡问道:“不知息姑娘找麦某有何贵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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