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那些人的结局（上）

不上打理自己了，整个人处于一种奇异的颓废里，连脸都因为没时间时常刮而冒出一脸胡茬，这形象要是换一件美其名曰“波西米亚风格”、其实就是疯疯癫癫的衣服出门，简直就是个背着单反在山沟里乱窜的“文艺男”。

    可是到了李伯庸这里，他又总是感觉不到自己的重要性，总觉得杨玄就是他手里牵着的一个风筝，稍微一放线，就飞得看不见，手里只有一根起起伏伏细细的线还是真实的。

    她觉得自己突然明白了小时候看电视剧版的《红楼梦》里晴雯姑娘临死时的一句话：“论理不该如此，只是担了虚名，我可也是无可如何了。”

    这种名声对于任何一个女孩子而言都是一种侮辱，有一段时间，路依依几乎觉得自己有些在百兴呆不下去了，她其实确实有点小心机，不过本质上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姑娘，感觉好好的，从天而降一个屎盆子扣在脑袋上，连反驳都没有机会。

    助理办公室以前是李伯庸的休息室，隔音效果并不大好，李伯庸说话的声音她听得清清楚楚，那口气一听就是家里长辈给打过来的。

    李伯庸抬手看了一下腕表，有些着急，他担心杨玄晚上有应酬，怕到了晚饭的时间就找不着人了，但还是勉强耐着性子说：“那你先说。”

    ……吧？

    “所以我就是想跟你说，我很喜欢你，当然你千万别把这个当成负担，我会努力工作，也不会做多余的事，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恋人，也不求什么，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

    她一抬手拦住了李伯庸，深吸一口气：“李总，我有事和你说。”

    李大伯在电话里叹了口气：“你还是觉得自己不行是吧？所以总觉得人家不是真心的，其实我也觉得你不行。”

    李大伯恨铁不成钢地说：“谁都有往外跑的时候，可是你看见哪个在外面的人不愿意回自己家呢？”

    回望她所经历过的人生，杨玄开始感觉，所有的争斗，都是人们在方寸间争夺的输赢，它看似万分不易、惊险连连，所得的结果却远远不是终点——而真正的输赢，也永远不会停留在任何一个人的手里。

    不愿意回的，不是自己家。

    李伯庸放下电话后立刻披上外套——打算直接去杨玄工作的地方堵人，这次可是有内线消息，一定能堵到。

    直到看见杨玄他们家闹闹，杨玄出门的时候常年开一扇窗户，闹闹要是愿意出去，就自己出去玩，猫一旦年纪大了，就会有那么点要成精的意思，会开水龙头自己喝水，会把柜子扒拉开，叼出里面给它预备好、分放在小袋子里的猫粮，一开始杨玄还把它寄养在别人那，后来发现人家有吃有喝，非常自得其乐，也就把家扔给它称王称霸了。

    “好，我知道她回来了，马上就过去，您放心吧……这事，我确实有不对。”李伯庸说，“我明白，不应该逼她，可是……”

    到如今，路依依仍然固执地认为杨玄是个富家女，这大概是出于一种自我保护心里——好像这样，她就没有什么好和对方比较的，因为她们根本就没有站在同一个水平线上。

    她不知道他们在南边——那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是多无法无天地干了些什么事，看起来徐暨是压了康金凯一头，看起来康金凯现在似乎是走投无路了，可是以后呢？

    李伯庸脚步一顿，继续往前走，头也不抬地说：“我出去有事，公司里的事已经交代好赵轩了，你去找他吧。”

    李伯庸一开始还替她担心，怕猫丢了，可是后来发现闹闹偶尔出去透气，也从来不走远，充其量就是在附近转一转，还知道躲着人，一到时间就会自己回来，好像养成了某种生物钟一样。

    以后的事有谁说得准呢？

    杨玄突然感慨起来：霍小薇在康金凯的帮助下搞定了王洪生，搞定了陆朝阳，春风得意，好像一个最后的赢家，她一时无比自信，尽管有事相求，也算难得地主动来找自己说话，可是转眼间又马上要变成别人的阶下囚。

    路依依在他面前站定，微微抬起头来，露出她那双眼线笔稍微拉长了两毫米的眼睛，这使她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妩媚：“我一直特别崇拜你，李总，我觉得你是个非常有责任感、非常能依靠的男人。”

    “霍小薇被调查了，你知道么？”

    经过这么一搅合，杨玄是彻底忘了给李伯庸提前打电话预约，直接开车就到了百兴。

    于是她毫不在意地关上车门往百兴大楼里走过去。

    小时候总听说狗不嫌家贫，猫没有良心，吃饱喝足伺候好，还要看好了，不然说不定哪天有了更好的主人，就连旧人也不认识了。

    没想到她刚掏出手机，一个未知来电就打了进来，杨玄的手指比脑子快了一步，下意识地接了：“喂？”

    连他根深蒂固的二逼气质，都被打击压抑得变成渣渣了。

    路依依这天正好值班，中途看见李伯庸接了一个电话，声气立刻低下了八度。

    送走了李大伯，杨玄终于把桌上的文件一推，靠在椅子背上，半垂着眼，正正经经地开始琢磨起这个事应该怎么收场了。

    李伯庸伸手摸了摸外衣的钱夹，不在状态地想，这姑娘家里出什么事了，要借钱？他有些疑惑地问：“所以……”

    一直听着的路依依突然有种冲动，这让她立刻推开了自己小隔间的门，在百兴二楼人迹罕至的楼道里追上了李伯庸。

    想了一会，杨玄打电话给秘书，告诉她取消晚上的计划，自己有点私事要处理。

    杨玄说完，就不由分说地挂了康金凯的电话，她觉得这个男人一直在她身上寻找着什么东西——某种已经被他自己抛弃、却固执着非要在别人身上找到的良知。

    可是他也会很没有安全感，迫切地希望从杨玄那里看出一点“不离不弃”的端倪来——人的本性就是得寸进尺，别人太拿自己当回事了，就会恃宠而骄，心理上把自己抬上一个层次，觉得自己了不起了，应酬的时候很多同事都抱怨过家里老婆管太严，粘人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