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功德笔 十四

生甚至隐晦地表明，也许短暂的失明是心因性的，建议他去看一下心理医生。

    大庆：“……”

    赵云澜一边摸索着往屋里走，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技能被冻结了。”

    沈巍看了赵云澜一眼，顿了顿，而后晦涩不明地说：“是……昨天晚上把你送回来的那个人交给我的。”

    沈巍无奈：“你要是傻了就好了。”

    赵云澜伸手：“给我看看。”

    沈巍的脸色倏地阴沉了下去，眉宇间的煞气几乎外露，手下扶着他的动作却愈加轻柔。

    沈巍：“……”

    “大庆？”

    视力不好的人通常其他感官会相应敏锐，但那是建立在长期的习惯和无意识的锻炼的基础上，突然失去视力的人反而会比平时更迟钝一些，他会不由自主地过分注意自己听见的东西，并且在没有视力配合的情况下，一时很难判断自己听见的各种声音都代表了什么，又因为平衡感受到影响，他连别人往哪个方向拉他都要反应好半天。

    ……这熊汉子都快玩脱了。

    只见他挺胸抬头毫无障碍地上楼，每一步的距离都基本是一样的，一路走到了电梯门口，在按键上摸了摸，按下，这才半侧过身，等沈巍。

    赵云澜突然站起来，膝盖重重地在茶几上磕了一下，可他没顾上，踉踉跄跄地走进了厨房。

    他就是这么个死要面子的人。

    沈巍：“……”

    但是沙发、茶几床之类毫无灵气的东西，他是依然看不见的。

    他大概还没弄明白，头天晚上是谁把他抱回来的。

    沈巍回过头，温声问：“怎么了？上来。”

    沈巍拍拍他的胳膊，弯下腰：“前面有点台阶，不好走，我背你上去。”

    大概是性格使然，无论出了什么事，赵云澜都会给人一种“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感觉，有时候即使别人心里知道这确实是件大事，也会情不自禁地被他的态度影响。

    沈巍一把拉住他：“小心。”

    大庆吃了一惊，三两下从他身上蹿下来，蹦上沙发：“怎么回事！”

    沈巍直觉他下面没好话，果然，瞎了也不能让他消停一时片刻的赵云澜猥琐地说：“可是我看不见，很不方便的，晚上你能不能帮我洗澡？”

    沈巍赶在他把自己撞晕之前冲过去，拦腰抱起了赵云澜，把他拎了下来，赵云澜的肋骨正好卡在他肩膀上。

    沈巍一缩手：“你恐怕暂时还拿不起来。”

    赵云澜：“我就是想，有一天我要是老了变傻了，你还肯这么照顾我，万一我连人也不认识了，开口就叫你爹怎么办？”

    赵云澜眼神有一点不易察觉的迷茫和散乱，对他的动作毫无反应，沈巍的心沉了下去。

    这时，大庆低下头，从沈巍手上叼走了铃铛，忽然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从他的窗口跳下去了。

    能什么，沈巍没听见，只是看见他似乎是轻轻地笑了一下。

    被他提起了头天晚上黑历史的赵云澜郁闷地吐出口烟圈，拿不动自己养的猫的猫铃铛之类的事……听起来有多出息啊！

    赵云澜收起笑容，闭上眼睛，仰面靠在沙发上，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叮叮当当的声音，在一片黑暗里，竟然感觉到了难得的宁静，他几乎有些享受这一刻，随着他越来越放松，赵云澜忽然觉得眼前似乎隐隐有一些奇怪的影子。

    赵云澜摸到了他的手，轻轻地攥了攥，然后抬起来，低头在他的手背上亲了一下：“我哪舍得让你背，这么沉，压坏了怎么办？”

    他这一不出声，赵云澜立刻就感觉到了不对劲，他下意识地做了个偏头侧耳的动作：“沈巍？”

    等车开始启动，才内向了半天的赵云澜就憋不住了，开始表演他的弱智儿童欢乐多。

    沈巍：“……”

    一路上赵云澜显得异常沉默，几乎连一句话也没说，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有下车走路的时候，偶尔会露出一点茫然神色。

    他猛地睁开眼，依然什么都看不见，那些影子又没了。

    常人骤然失去视力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走路的时候他几乎不知道该抬哪只脚，总是忍不住去扶他抓得住的一切东西——即使沈巍拉着他的手。

    这是……天眼。

    赵云澜定下心神，重新闭上眼，数着呼吸抱守元一，片刻后，那影子又出现了，他看见自己左手边有一团绿色的东西，身上发出幽幽的光辉，十分浅淡，但流动间有种异常的美……形状看起来有点眼熟。

    眼睛看不见，赵云澜的目光就找不到地方落，漫无边际地四处飘散，显得异常迷茫，沈巍倏地掐紧了拳头，极力压住了自己的声音：“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赵云澜笑起来，意味不明地说：“别着急，祸兮福之所倚也说不定呢。”

    沈巍应了一声，勉强地跟着他牵扯了一下嘴角，一点也不能理解这有什么好得意的。

    大庆愣了一下，沈巍却是先反应了过来，脸色一沉：“不提这个，你的眼睛是怎么伤的？”

    赵云澜在走出医院的时候伸手抓了一下，开口说：“天黑了吧。”

    大庆瞳孔皱缩，不等赵云澜回答，就骤然插嘴问：“这东西怎么会在你这？”

    沈巍拢过他的手，“咔哒”一声点燃了他的烟，又把烟灰缸推到他手边。

    一声不吭地转身进了厨房。

    大庆围着沈巍的手转了几圈，愣愣地盯着那小铃铛看了片刻，忽然低声说：“那是我的。”

    大庆突然站了起来：“什么样的铃铛？”

    赵云澜打开门刚往里迈步，就听见脚底下传来一个声音：“敢落下你的臭脚丫子踩到大爷的尾巴，你就死定了。”

    大概在看不见的情况下忽悠一下腾空而起非常带感，沈巍把他放在地上时，赵云澜居然还愉快地吹了声口哨。

    以它心宽体胖的状态，真的很少显得这样心事重重。

    赵云澜凝神于双眉间，只见四周越来越清晰，他“看见”的东西越来越多，先是窗台上的花，沙发上的猫毛，后来他书架上一些上了年头的古书……以及墙上挂着的一副传说中大价钱淘来的古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