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砸的时候,因为神经高度紧张,甘卿没太觉出疼来,直到这会回来,她才发现有点严重,右手已经抬不起来了。
喻兰川飞快地在她抬不起来的肩上按了按,确定骨头还在原位:“还废话!”
“不至于,”甘卿回头看了一眼,不以为意,“板砖扫了一下,我感觉骨头还好。”
“……”甘卿眨眨眼,“我怎么觉得这句话有点熟悉?”
“你怎么了?半路遇上打劫的了?”于严赶紧上前接过她手里拎的东西,又想起她在行脚帮一个人干翻一个加强连的光辉业绩,纳闷地往购物袋里看了一眼,“比你还厉害的人,至于出来打劫?打劫也不能劫你啊,你身上有什么好抢的,菜吗?”
“对啊,所以说他对你是真的好。”于严在她旁边坐下来,摸出小本,“我刚才几次三番想问你是怎么回事,都被他堵回来了——梦梦老师,来做个笔录吧。”
然而想象中香艳的场景并没有发生,甘卿里面穿了件夏天可以外穿的运动背心,她肩头只有一层薄而细密的肌肉,将将包住骨头,有能把刀锋控制在毫厘之间的力量,但硬扛板砖就有点捉襟见肘了。乌青从三角肌后方一直延伸到了肩胛骨附近,皮下爆裂的血管织出了一片触目惊心的蛛网。
甘卿在医院被折腾了一溜够,又拍片子又面诊,大动干戈一番,最后得出了和她本人一样的结论——骨头没事,回去休养几天,别作就好。
“车在那边。”喻兰川说着,塞给甘卿一个纸袋,一股面包的麦香就从纸袋里飞了出来,是个三明治套餐,还热着。
女孩嗫嚅道:“我看……街上没人……”
于严:“……兰爷,你怎么跟个被人踩了领地的猫似的?”
“流浪汉不是人?乞丐不是人?实话告诉你,那些乞丐和流浪汉都能被收买,一顿饭的事,就能给那些放高利贷的人渣当眼线。”
司机把车窗打开一条缝,喷了口烟,慢条斯理地启动车子,敷衍道:“快了。”
“正经过日子的人能让他们骚扰疯了。”甘卿用没受伤的手把掉下来的碎头发卷上去,“幸亏是我啊。”
甘卿:“……”
“最近医院是哪家?”喻兰川不理她,摸出手机来叫车。
甘卿想了想,回答他:“有的人打的是‘收集经营’类的游戏,有的人开了‘冒险流浪’模式,生活方式不一样,有什么高下之分吗?”
喻兰川:“……”
于严从前边转头说:“上车再吃!别呛着风咽东西啊,唉,梦梦老师,你怎么跟小孩似的?”
路上不堵车,连医院里也比平时冷清。甘卿鲜少有就医的机会,抬头看着门诊大楼,几乎有点茫然。喻兰川撂下一句“等着”,就把她扔在了座椅上,自己跑去拿号挂号,发苦的药味漂在理石地板上,偶尔经过的医护人员目不斜视。
在她愣神间,喻兰川飞快地伸出一只手,拎走了她纸袋里的饮料,拧开,然后又跟扔炸弹一样飞快地塞回她手里,若无其事地走了。
“别乱碰她,毛手毛脚的。”喻兰川上前一把扒拉开于严,“你受伤了?怎么回事。”
甘卿僵着右半边身体抬头看了他一眼:“……我跟你认识的可能不是一个‘兰’。”
于严其实还挺尴尬的,但鉴于甘卿这会的半身不遂有他的功劳,也不好撂下不管,于是吭吭哧哧地说:“那要么……我去八楼看看周姐在不在家?还是……”
女孩着了急:“可是每天都有利息啊,越拖越多的!”
甘卿心里轻轻地一动——她的惯用手是左手,但这是受伤以后强行改的,拿筷子、端杯子,其实用的还是右手,她的右手并不像自己说的那样可有可无。
于严忙说:“我的锅,都怪我手欠,医药费我来负责。”
于严:“那刀和血迹呢?收集了吗?”
“你心里有数就不用保存证据了?这叫故意伤害!哪正常了?”于严严肃下来,“小喻爷说得对,二十一世纪了,你们怎么还来江湖仇杀那一套?”
“真的不至于。”甘卿把羽绒服拉上去,晃晃悠悠地站起来,顿了顿,她说,“唉,好吧,其实是孟叔让我自己去交医保社保,我一直拖到现在还没交……去医院太贵了,反正是右手,不影响什么,自己抹点药过两天就好了。”
于严犹豫着说:“那倒也是……”
甘卿含混地应了一声,拖着半身不遂的身体往前走。
都这样了,她捧在手里的一袋菜居然纹丝不动,连豆腐都一角没碎。
就听甘卿又慢悠悠地补了一刀:“反正不管开哪个模式,大部分人都活得不明不白,不是无事忙,就是不知道明天住哪,都差不多惨吧。”
女孩轻轻地哆嗦了一下:“那他们……找来了吗?你们答应的帮我还钱,还了没有,我……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一辆破破烂烂的桑塔纳停在斑马线前,让她先过,甘卿心不在焉地冲车子的方向点了个头,没抬眼,人和车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