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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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气了，小喻爷。”甘卿递给他一只手，“我们家没有行大礼的规矩，赶紧起来吧。”

    甘卿的笑容收了起来，看了喻兰川一眼，一言不发地要绕过他。

    然而出乎她意料，喻兰川并没有恼羞成怒，他的目光非常沉静，透过薄薄的镜片，显出几分洁净的清冽，他说：“我一直记得，不是因为那天我很狼狈，是因为始终等不到你的下落。”

    “我一直害怕有人因为我的一时冲动受伤，从那以后，再也不敢闯自己收拾不了的祸，”喻兰川说，“但是今天老韩告诉我，是因为那次的事，你师父藏身燕宁的消息才暴露，如果……”

    那刀片堪堪触到了他的皮肤，留下了一个小红点，戛然而止。

    甘卿：“……”

    是当年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孩，本可以轻松地甩开追兵脱身，却非要显摆手段。

    喻兰川开门见山：“你是不是还想去找行脚帮的人？”

    “行脚帮五种行当，谁说找行脚帮就是要‘寄快递’了？”喻兰川盯着她，“所以你要找的不但是行脚帮的人，还是他们北一舵的舵主王九胜？”

    喻兰川沉默了一会，忽然说：“我是不是还没和你道过谢？”

    “心、脏、猝、死。”甘卿抬起的眼睛，眼角没有一点笑纹，嘴角却挂起古怪的笑容，她有些尖刻地问，“怎么，法律规定了不让用这个姿势死？还是大魔头没有寿终正寝的资格？”

    话音没落，甘卿就一拳抡了过来，喻兰川连忙往后退了半步，不等他站稳，甘卿又一脚勾他脚后跟，用力一带，喻兰川方才吓软的膝盖还没硬回来，“噗通”一声就跪下了，正好趴在一块墓碑前，做磕头状。

    甘卿逼他退开，立刻一步滑开，像一朵轻飘飘的云，喻兰川伸长了胳膊，一把拽住她的外套，甘卿的兜帽掉了下来，然而就在这时，他后脊无端一凉，喻兰川本能地用没电的手机一格，“吱”一声，一条小刀片划上了他的手机壳，留下了一条近乎优美的弧线。

    喻兰川：“你师父都听不下去了。”

    喻兰川轻轻地说：“我大爷爷下过盟主令，你们没有回应，但即使是这样，大爷爷也一直不相信，面粉厂的十八个人是他杀的。”

    喻兰川没动。

    她很小的时候，也扎过小辫，编着麻花辫到处乱滚，一天下来，头发跟毛疯一样，被师父按住重新梳头，怎么梳也梳不开，小木头梳子揪得她吱哇乱叫，师父就只能用梳子蘸着水，一点一点通，还吓唬她说，老是蘸水梳头，以后会变成黄毛丫头。

    甘卿狡猾又略带无奈地笑了一下：“找他们干什么，我们家网店是老板亲自管的，我又不用寄快递。”

    此时，甘卿也不用说话，只要略带嘲弄地笑一下，就会打碎他色厉内荏的自尊。

    甘卿眼皮一垂，敷衍道：“心脏猝死。”

    “听谁说什么了？”甘卿打断他，拢了拢外衣，径自往外走去。

    然而……甘卿竟然没有笑。

    喻兰川：“什……”

    “也是，”甘卿手指间的刀片倏地一闪，就不知收到了哪里，她嗤笑一声，“带着狗头裸奔的经历确实少见。”

    “甘卿！”喻兰川绕到她前面，伸手拦住她。

    甘卿不想变成“黄毛丫头”，后来就不敢再要求蘸水，只好眼泪汪汪地忍着疼，几乎留下了心理阴影，长大以后再也没把头发留长过。

    韩东升推测，卫骁已经死了。

    就像方才他用手机挡刀，甘卿只要再往下轻轻地压一厘米，就会划破他的动脉。

    优雅从容的小喻爷越走越快，突然，柏叶上凝结的水珠被小风惊动，滴了一串冰凉的水珠，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他裸|露的后脖颈上，与此同时，还有什么东西在他身后怪笑了一声！

    喻兰川闪身又挡在了她面前：“你找到他以后，要干什么？”

    “还不走！”喻兰川有点怕听她说话，连忙惊恐地打断她，“你要在这过年吗？”

    “哦。”喻兰川磨磨蹭蹭地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天太冷了，你……”

    她站在枯枝下，愣了好半天。

    喻兰川：“我说的不是今天。”

    喻兰川：“……”

    甘卿没吭声，目光擦着几乎垂到一双眉下的帽檐飞出来，目光凉凉的。

    丝丝缕缕的杀机迎面涌了过来，那刀片划过他的手机壳，去势不减，仿佛就要割开他的手腕，喻兰川瞳孔轻轻一缩，一瞬间，却硬是克制住了没缩手。

    甘卿听完，好半晌，终于开了口，她略微放缓了语气：“其实跟你关系不大。”

    甘卿终于回过神来，哆哆嗦嗦地从兜里摸出手机，借着开机的屏幕光看清了喻兰川，星空背景的手机屏幕发出幽幽的蓝光，把俩人照得都分外青面獠牙。

    甘卿用好商好量的语气，轻声说：“小喻爷，我这个人，不太喜欢别人挡我的路，也不太高兴有人对我指手画脚，上次在楼道口你拦我，我不跟你计较，是为了邻里关系和谐，不是因为你很牛逼。再这样，我可就翻脸了。”

    她沉默下来，好一会，幽幽地问：“……小喻爷，你挨过打吗？”

    师父总是说，万木春一系的功夫，已经不再适合时代了，杀术不祥，是偏门邪道，不可以沉迷，更不可以恃武行凶。

    “是啊，”甘卿缓缓地抬起视线，“早知道小喻爷爱好恩将仇报、多管闲事，我今天在旁边吃着瓜看你们两败俱伤多好。”

    “我……”

    死去的人，会在九泉下看着你吗？

    姓“卫”？

    甘卿方才被吓成弹簧的心跳稍微平静了些，也觉得自己语气不太好，于是略微缓了缓神色：“小喻爷，你明天不加班了吗？大半夜不睡觉跑这来吓唬人，找我到底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