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他不但想要干掉卡佐，还想要让他死得痛苦之至。

    华沂这一宿，却是夜不能寐，好容易到了半夜睡着了，又不知做了什么梦将他惊醒过来，他猛地坐起来，脖子上一松，一声轻微的落地声响起。

    “你没瞧见王已经快不分东南西北了么？”茗朱道，“自从看见那外使传来的纸条开始就一直是这样，我怀疑是城主出事了。”

    他的工布朵吃了一惊，微一转念，便有些担忧地问道：“你可确定了？那位城主可不是什么好捏的软柿子，他这一去失了踪迹，还落入敌手，难道我们碰上个硬钉子？若是此时我们有动作，影响了大局如何是好？”

    但他还是不愿意伤了彼此的颜面，因而耐心地解释道：“那倒没什么，根据当年传过来的消息，他们占地不过是那边山谷加上山阳一带的林子，能有多少人，你自己估算也估算得出，我们又是多少人？何况我听说那位首领本人便是亚兽，从而也偏信亚兽，难道比得上我们这支全是兽人的队伍？世上像海珠城主一般的亚兽能有几个？小节而已，不伤大局，你实在是多虑啦。”

    长安用破破烂烂的袖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低头眨了眨眼，一颗雨水从他浓密的睫毛上低落下来，就好像落了一颗眼泪似的，不偏不倚地滴到了他已经没有知觉提不起一点力气的右手腕上。

    从没有人在这样冷的天气里听到过这种仿如盛夏的雷，青良简直怀疑这是在预示着什么，他忽然连滚带爬地从地上滚了起来，大步奔向了最外层大关的城楼上，焦急地往下望去，可是阴沉沉的夜色中，他什么也看不见。

    华沂将手按在心口上，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在不知不觉中做出了和路达一样的动作……仿佛是那些挂在心口上的东西，就能让人感觉到来自自己软弱的心的力量一样。

    华沂心口一凉，盯着那颗珠子，几乎连气也要喘不过来了。

    “他娘的，”当他气喘吁吁地重新站起来时，心里愤怒地想道，“就是剩一口气，我也非宰了那阴阳怪气的东西不可，不然死都闭不上眼。”

    “我可真像条死狗啊。”长安颇为自嘲地想道，他没受伤的手撑在地上，另一只蜷缩在身侧，只有手肘吃得住力，手腕落地的时候又窝了一下，钻心的疼，然而此时，疼痛反而是好的，叫他不至于麻木。

    随后，细密的雨打了下来。

    在这里闭上眼是什么后果，他一点也不想知道，长安缓缓地调动着自己的呼吸，十次吐息以后，他抽出腰间的小刀，顺着藤的脉络将它们一点一点地从自己身上割了下来，然后手脚同时用力，摇摇晃晃地将自己从地上撑了起来，却还没来得及站起来时，脚下就一软，他又跌了回去。

    然而人怎么会没力气呢？长安始终是这样想的，哪怕是他落到这样凄惨的地步——他依然不觉得自己是落到了绝境，依然觉得……只要不当即就伸腿死了，他总是能挤出足够的力气来的。

    他闭上眼，将藤蔓缠在身上，没受伤的手掐住了另一只手的无名指——这是阿叶告诉他的方法，也不知是真管用，还是他的心理作用，过了片刻，长安似乎觉得自己好了一些。

    长安脸上烧出来的红晕已经褪下去了，不知怎么的，惨白得就像是光泽暗淡的瓷。

    且说那随军的布冬之子茗朱，这还能称得上是一个年轻人的男人跟在华沂身边，始终是不动声色，口不多言，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等到出发的时候，他已经几乎将前因后果都给弄清楚了。

    长安没理会，他就在这样寒冷的夜里整整吊在山崖上一宿，直到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云散开，第二天破晓的时候，他的手才第一次扒住那崖顶的石头。

    长安一身的青紫伤口，连下巴尖上都蹭破了一块皮，他几乎吃不住力气，努力了三四次，才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手腕上刮出一道长长的划痕，几乎是在双腿着地的刹那，他就倒在地上动不了了，连解下藤蔓的力气都不剩了。

    华沂面沉似水地吩咐道：“把人都叫起来，我给一炷香的时间，到我这里集合，连夜赶路，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随后，他忽然穿上衣服，也不去管断了的线，只是捡起珠子贴着心口放好，大步走出去，惊动了门口的侍卫。

    他的工布朵怔了一下，随即摇头道：“你啊……与你父亲真是一脉相承，老谋深算。只是……你不怕这些小动作落到王的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