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他话还没说完，华沂突然站起来，将膝盖上搭的兽皮劈头盖脸地扔在了卡佐脸上，破口大骂道：“做得过了？喝多了些？你给我自己听听，说得这叫人话么？要是别人无缘无故地把你的儿子说打死就打死，你怎么样？杀人偿命，城规凿凿，一笔一划全都刻在城墙那头，瞎子都能摸出来！你让我如何袒护你？你自己说！他娘的！”

    索莱木离开后，过了一阵子，外面守夜的奴隶只听王帐里突然传出声音，他们东海王语气急促地说道：“去，上城楼上把城主找来，说我有急事。”

    只见华沂面色凝重地站在门口等他，挥手叫守在那里的奴隶们都退开，这才拉住长安，大步往帐中走去：“跟我来。”

    华沂翻看卡佐的信件的手一顿，琢磨了片刻，反应过来：“你骂我不是人？”

    长安认为此时动口的话，自己一定更傻了，于是果断准备动手，可他才一接触床褥，却惊讶地感觉到一股暖意从身下传来，并不燥，极舒服。

    华沂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神色依然凝重地看着长安。

    随后华沂故意叹了口气，在他头发上十分眷恋地摸了两把，一步三回头地说道：“算了，你不想见我，我……我自己去前院睡，还是不碍你的眼。”

    王城内的行商们心气浮动了起来，彼此倾轧陷害者时有发生，各路大道小道消息却源源不断地通过各种他们自己“发掘”出的渠道传到了华沂手上，与离开王城的卡佐通过隐秘渠道送过来的信相互呼应。

    华沂眨了眨眼，似乎从一次小小的走神里清醒过来，索莱木察言观色，有些明白过来，压低声音问道：“怎么，长安和你闹脾气，还没闹完？”

    只是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下手，别人倒是先盯上了他，王城中万家灯火，不知道已经埋了那不知名的敌人多少钉子。

    长安：“？”

    ……华沂发现长安在处理脾气这一点上，绝对是知己知彼。

    卡佐这人鲁莽又狡猾、暴躁、独断、无法无天、不知收敛，得寸进尺的功夫恐怕比他打猎的功夫还强上许多，是个顶扎人的刺头货，可这一哭却十分不掩真性情。

    真是去如绣花小碎步，归如霹雳大惊雷。

    谁知华沂却连脸色都没变，反而有些出神地盯着旁边发出幽幽光芒的夜明珠。

    索莱木的话音被他打断，脸上的笑容却仿佛慢半拍一样，好一会才从脸上褪去，他低声道：“是啊，谁叫我生出来了？活该啊。”

    华沂借着夜明珠的光，对索莱木说道：“他有这种埋钉子的时间，为什么不早来挑战？”

    他在长安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亲昵地低声道：“药罐子。”

    卡佐背一僵。

    整年上缴城门的利钱足有利润的四成，此后他家卖什么都可以压价，若是再开这种例，城中其他行商岂不是没了活路？

    谁知华沂一概不见，想卖，人家却不想买了。

    华沂絮絮叨叨地说道：“暖和吧？我叫人用暖玉捂了一天的，都入秋多日了，睡城楼……真亏你想得出来。”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除了他自己黑鹰部落带出来的旧部，这些人个个都有见风使舵的能耐，王城越来越大，人越来越多，行商人来人往，珍奇层出不穷，有了富贵，谁还会记得当年黑鹰部落里的第一勇士是谁？

    卡佐这才慌了神，嘴里面火泡都长了两圈，要不然也不会私下里腆着脸来求长安。

    隔日，卡佐便领了个新的差事，带着一群人悄无声息地出城去了，他得了个承诺，一旦好好地完成任务，回来专门给他设一个与七大长老平级的职位，事情办不利索，提头来见。

    他话没说完，就陡然激灵了一下，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老行商一脑门汗，不敢多问，隔天却挨个挖空了心思托关系，想见王，在外面走得时间长了，谁没有些风言风语的事要说出来呢？

    华沂趁夜深人静死皮赖脸地找上城楼，软磨硬泡手段使劲。最后长安坦诚地出来告诉他——你滚回去吧，怎么也没用，过两天我忘了这码事，气消了就好了。

    王帐中只剩下了华沂一个人，地灶旁边摆着一个巨大的香炉，水汽与雾气不停地从里面冒出来，卡佐抽抽鼻子，感觉那似乎是花香，又掺杂着药香，据说是南边来的行商千里迢迢带过来卖的东西，能把花露、香料配成水放在里面，小火一点，便自有芳香。华沂为着长安身体不好，叫医师往里面加了他日常吃的草药，使得香味中有一点周转不开的微苦，却出乎意料地能叫人平心静气。

    华沂：“……”

    “你想让我说什么呢？”又静默了片刻，华沂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长安不明所以地跟着他走进去，一眼瞧见桌案上堆积如山的东西，皱皱眉，问道：“什么事？”

    而他走后没有几天，海珠城中行商挨个被海东王请去喝了茶，当天下午就有消息传出，说一个行商队伍给免了整年上缴城门的利钱。

    卡佐扒下脸上的兽皮，看着气急败坏的华沂，眼圈都红了。

    这位猴子一样面黄肌瘦、整日里疯疯癫癫的大长老摇头晃脑地说道：“为什么？王整日在王城里统领东海之地，难于出门，自然是想找人做他的眼睛，人家投其所好，不过一年的城门利钱，算什么大事？整个东海都是他的，讨了他的欢喜，日后好处自然是多多的。”

    华沂抬起眼看了看他，一宿没睡，似乎有些憔悴，开口道：“长安和我提过了。”

    卡佐就从椅子上溜了下来，一把抱住华沂的大腿，丝毫也不顾脸面地哭了个肝肠寸断。

    卡佐讷讷了一会：“我吧……我那天喝多了些，是……是做得过了……”

    华沂脸上的严肃像换面具一样，顷刻就不见了，手撑在长安身侧，栖身将人搂了过来：“我叫你来自然是有事的，比如……回家睡觉。”

    华沂忍不住道：“狼要吃兔子，兔子要逃命，不做狼，就只能做兔子，你还能怎样？少琢磨些乱七八糟的，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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