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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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伸手要将程潜抱起来，程潜却本能地抬起一掌向他拍去。

    程潜的身体失去控制，软软倒下。

    电光石火间，程潜心里忽然掠过一个猜测——因为严争鸣曾经在东海边见识过真正的画魂，他能认出来，扶摇派没有人会忘记画魂。

    木剑毕竟是他的本源之剑，久而久之，严争鸣竟从中感觉到了一丝微弱的共鸣，他感觉自己好像听见了一阵微弱遥远的钟声。

    严争鸣一时间摸不清是什么情况，没敢上前——他直觉这似乎是某种神秘的传承，可地方不对，时机更不对。

    随即，更严酷的考验来了。

    要知道大雪山秘境步步危机，他们俩又谁都看不清谁，自从进入此间，神经都很紧绷，偷袭几乎是不可能的。

    然而等了片刻，更强烈的反扑却没有来，罡风不知一时被剑意打散还是怎样，重新游荡回大雪山深处。

    这想法刚一冒出来，便听见大雪山秘境伸出再次传来尖锐的风声，方才那邪门地大风毫无预兆地卷土重来，这一回它居然直接越过两人前方的白骨群，不依不饶地追了过来！

    严争鸣飞快地用元神剑织就了一片浩瀚的剑网，低喝一声，竟不自量力地寸步不让，要将那雪山一怒牢牢地隔绝在外。

    程潜的身体晃了晃，似乎不知道疼，冰霜顺着他的脖颈浮上面庞，嘴角已经有一道血迹流下来，他却无知无觉，死气沉沉的目光盯着前方，目空一切的模样看起来分外眼熟……严争鸣的后脊一凉，那是画魂！

    严争鸣忽然觉得很奇怪，他认为以自己怕疼怕苦什么都怕的脾气，不必到灯枯油尽时，就必定坚持不下去了，遇上此情此景，肯定是整理仪容坐地等死，可一旦身边有个程潜，就什么都不一样了。

    本就在松动的封印一瞬间分崩离析，他内府中被封印的灵物光芒大炽，仿佛要将他五脏六腑都给烤焦了，程潜眉宇间上那不得台面的邪术被摧枯拉朽般地卷起，画魂顷刻灰飞烟灭。

    这大雪山秘境中遇灯吹灯，遇蜡拔蜡，容不得一丝光明，而那发光的印记竟丝毫也不受此间影响，越来越亮，亮到严争鸣能清楚地看见程潜苍白的嘴唇上沾的血迹与眉间一股若隐若现的黑气。

    深厚的真元去而复返，反噬之力将程潜自己半个身体震得发麻。

    唐轸究竟出于什么理由要让他杀严争鸣？

    严争鸣紧紧地搂住程潜，几乎同时，他们脚下秘境蓦地塌了，严争鸣用剑气在自己和程潜身边以攻为守，形成了一层保护膜，裹着两人一同往秘境深处滚去。

    程潜木剑中的神识立刻明白了他要干什么：“师兄！站住！”

    突然，他眼角被一阵金光晃过，严争鸣心口重重的一跳——对了，金莲叶！

    那一瞬间，程潜木剑中的神识剧烈地波动起来，几乎牵动了严争鸣的内府，严争鸣感觉到熟悉的神识，本能地一顿。

    金莲叶竟是真实存在的吗？

    程潜却没理会他，骨头关节发出脆响，随即他居然摇摇欲坠地站了起来，整个人身上布满了冰霜。他行动僵硬得极不自然，手中沾了血的霜刃透出毫不掩饰的杀意。

    然而他没有动，严争鸣的手缓缓摩挲过手中木剑，自言自语道：“奇怪，突然感觉那里面好像有一个刚出浴的你似的。”

    此情此景太难以形容，所有看见这一幕的人都会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

    严争鸣整个人晃了晃，身上居然已经开始渗血，他长剑点地，强行站住，眼神却已经涣散了，无意识地低喃了一句：“小潜……”

    不容他细想，严争鸣突然感觉脚下的大雪山秘境震荡了起来，隔着厚重的冰层，他竟听见了海水怒潮的声音。

    他不管是谁，也不知对方是什么时候对程潜下的手，但只要能拿到那金莲花的叶子，一打画魂也不在话下。

    见罡风退散，程潜短暂地缓过一口气来，心里的疑惑却浮了上来——画魂的暗示到底是什么意思？

    雪山中无日无夜，严争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撑了多久，周身经脉逐渐泛起久违的疼痛，针扎似的，这代表他内息真元即将耗尽。

    而暴烈者必不能长久——

    严争鸣震惊地问道：“你干什么？”

    程潜本就是元神修士，又经历过七道雷劫，远不像当年的韩渊那样修为低微好控制，他要是发现自己不对劲，必然会抵抗，如果唐轸认为他这样分神自耗，都能随便伤得了剑神域的剑修，那未免也太看得起他了。

    况且究竟是什么传承要他这样自虐？

    “入鞘”之剑比之出锋更加内敛，却更加绵长。

    寒光映壁，明烛惨淡，金石之声不绝于耳，严争鸣的长发已经彻底被漏过的风吹散，长袍猎猎而动，不时多出一两道裂口，没多久，他的衣衫已经近乎褴褛。

    不断被暴虐的风吹倒，再不断地重新立起。

    至于此时的他能不能受得了那严酷的传承，程潜完全未做考虑。

    严争鸣嘴角露出了一个说不出意味的笑容，随后，他就着站立的姿势直接晕了过去。

    严争鸣将自己的目光从程潜身上撕了下来，蓦地抬起头望向大雪山深处，只一眼，他心里就突然生出了某种说不出的冲动，仿佛那秘境中有什么东西对他产生了无法言说的吸引力，让他的心狂跳起来。

    程潜正全力感知听乾坤情况的神识不幸听到此言，险些被震颤不已的木剑给晃悠出去。

    唐轸凭什么认为只要他动手，就一定杀得了严争鸣？

    “他想杀了我吗？”严争鸣心里飞快地闪过这个念头，整个人从头冷到了脚底下，乱哄哄一片，一时竟呆立在了原地。

    如果说唐轸为了挑起天下乱局，那他或许想除掉韩渊和尚万年等人，可他又不是不了解严争鸣——他们扶摇派的掌门师兄周身总共那么几块逆鳞，一只手数得过来，只要没人碰，他就能一辈子安安静静地待在扶摇山上，断然不会去主动找麻烦。

    这一下杀气四溢，一掌既出，程潜立刻悚然一惊，随即他生生将自己掌中涌动的凛冽的真元一股脑地收了回来，致使那一掌高高举起又轻轻落下，极其克制地将严争鸣轻轻挥开，却没有伤他分毫。

    曾经他以为程潜已死，自己无论如何也打不开封山令中的锁，他想，他总有一天能以一己之力压制掌门印中历代掌门神识，强行越过封山令让扶摇山重现人间。

    那人精通种种魂魄咒术，为何偏偏要选择画魂？

    剑域与罡风狭路相逢，刹那间，千万条光点分崩离析，削铁如泥的利器在这天地至刚的怒风中纷纷催脊折腰。甫一交手，那剑域顷刻间被趟平了一半。

    程潜缓缓地提着霜刃，剑尖在冰上划过，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他步履近乎蹒跚，一步一步地向严争鸣走来。

    严争鸣简直要苦笑了，他还是头一次知道自己居然也有张乌鸦嘴。

    但他心里清楚，跟严争鸣说什么让他自己先走之类的废话，严争鸣非但不会听，还会更紧张地凑过来。于是程潜默只是无声息地冲严争鸣摆了一下手，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在满口的血腥味中借着疼痛带来的清醒，他干脆利落地卸下了自己四肢关节，随即抓紧时间凝神内府，将自己的真元一股脑地全部引入气海中，丝毫不顾其中乱窜不安的真元，聚精会神地冲撞起尚万年留在他元神里的封印。

    严争鸣闻所未闻，也不知道如果传承被中途打断，程潜会怎么样。

    程潜整个人都好像被烧着了，方才凝结在身上的细碎冰霜肉眼可见地纷纷化开，转眼就将他的发丝衣服浸透，元神与肉体的感应蓦地断开，简直像是多年前聚灵玉肉身未成、他第一次险些被天劫劈出肉体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