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渊听了面无表情地说道:“青龙岛……居然还有这层缘分——给你个建议,你有空去东海附近找吧,不用谢。”
严争鸣按住程潜拿剑的手,喃喃道:“我的瞎猫,这么大一只死耗子也能被你遇到啊。”
两人狼狈地往来路退去,程潜仿佛是魂魄还没有归位,眼前几乎是模糊的,下意识地扶了一把墙,才一摸就觉得手感不对,他有些吃力地借着严争鸣手上不知第几颗夜明珠看过去,正与一张苍白的死人脸对了个正着。
可是百年前,他和韩渊在东海岸边邂逅的那个唐轸,不是一个元神吗?
严争鸣问道:“进去看看吗?”
程潜也不怕冷,伸手探入那洞口平整的刻痕中,他掌心立刻涌起细碎的冰凌,好像一群细小的刀剑,竖在冰面之上。
程潜将真元注入双目中,往下一看,见那深渊幽然望不到头。
程潜:“别说了,小心。”
此地极寒,除了肉体之外,还能冻住人的真元乃至于魂魄。
没有风,没有浪,海水直上直下,流速却轻缓得不自然,撑起了一面料峭的海水墙,死气沉沉的水波却活像画上去的。
这样几次横冲直撞之后,海水墙的外表面整个被撞散了,薄薄的水幕好似被什么力量扯动,往两边拉起,中间竟然露出了一块天然的巨大冰山。
“都怪我,都怪我行了吧,”程潜忙截断他的话音,“现在呢?离开这吗?”
“太冷了。”严争鸣回过神来,低声道,“明明谷的冰潭也有这么冷吗?”
韩渊:“哦,你爹出身哪里?”
他们这厢落在冰窟里,已经快行至蜀中的一行人却还觉得有点燥热。
那是唐轸吗?
除非……当时唐轸的修为还远不如李筠,甚至他们师兄妹那时很有可能还都没有元神。
它平整如削,绵延千里,中间竟无一丝断裂,内里不知有包着什么,竟不肯浮上水面,半沉半浮地隐藏在漆黑的海水中。
突然,他的手背被人用力捏了一下,程潜低声道:“在这里可不能走神。”
再往前走,好几具如出一辙的骸骨四仰八叉地横在附近,骨头上看不见一点致命伤,东倒西歪得横陈在地,好像一群被大风刮倒的竹竿。
“这是被人为打开的。”程潜说道,“你看,断层里还有残余的剑气……嗯?”
它像一张深不可测的大嘴,张开黑洞洞的喉咙,不依不饶地追在两人身后,他们往上飞,脚下的海水和深渊也跟着往上涨,往前飞,那深渊就成了天上的月亮,人走沟也走。
这是进入了真正的大雪山秘境,豁然开朗,两人才发现此处竟是别有洞天得十分诡异。
程潜的手突然一顿,一股细细的血气竟从冰凌中飞了出来,穿过他的指间,不轻不重地与他的护体真元撞了一下,虽然只是残余的剑气,已经十分微弱,却依然有种要与他针锋相对的桀骜。
没了光亮本来也不打紧,元神修士蒙住眼还有神识,神识扫出几里地不在话下,可严争鸣很快发现,神识外放在此地变得异常困难,他有些吃力地眨了眨眼,凝结在他眼睫上的冰渣便扑簌簌地落下,这一瞬间,他感觉到了刺骨的寒冷。
严争鸣将手中的夜明珠弹了出去,在其中加了劲力,那夜明珠发出一声惨烈的尖鸣,耐不住剑修真元,当即在空中炸成了一把飞花。
两人十二分的小心谨慎,御剑往前飞去,打算先远离这道深渊再放出石芥子,可是古怪的事情发生了——深渊好像是活动的。
他说话间,霜刃的剑尖突然碰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叮”一声轻响。
年大大脸上露出一个小心翼翼的期待。
程潜蹲下去刚要伸手摸,被严争鸣一巴掌打开,糊了一块手绢。
他回过头,见那深渊一侧的海水墙极其压抑,仿佛马上要倒伏而来,将他们两个压在下面。
“废话,难道你要卡在沟里过年?”严争鸣微微调整了木剑的高度,抓住程潜的手腕,警告道,“不许松开我的手。”
方才严争鸣还在抱怨这冰雪长廊狭窄得让人抬不起头来,此时,他又觉得这里实在太大了。有那么片刻光景,严争鸣有种自己站在了世界尽头的错觉,他没有活着,也没有死去,只是伴随着无与伦比的孤独与寒冷,独自徘徊在此间……
诡异极了。
严争鸣按下他的手,财大气粗地从储物袋里摸出一颗夜明珠:“这地方不对劲,你先省点力气。”
随即,他发现了另一件非常可怕的事,就在他走神的一瞬间,一股寒气居然渗透进了他的内府之中,将他整个内府都冻住了,那些翻涌不息、如利剑一样的真元被冻得死寂一片,若不是程潜突然出声,他的元神险些无意识地脱离身体。
一个尚未入元神境界的修士,千辛万苦地来到北冥之海,找到大雪山秘境,或是出于某种原因和这些魔修一同进入,或是找到了魔修们遗留下来的洞口,一路摸进来,刚好在此地邂逅噬魂灯,刚好被方才那阵罡风所伤,身死于此,魂魄却误入了噬魂灯中……
程潜漫不经心地说道:“所以我猜唐轸肯定来过这里,否则他也不会想到用冰潭来锻……这是什么?”
他摸了摸后脖颈子,感觉程潜平时对他还真是挺容忍的。
“是魇行人。”程潜道,“我去昭阳城的时候看见过很多这样的标记。”
韩渊身体里好像顷刻间换了个人做主,整个人看起来有种极其不是东西的魅力,身上蟠龙跑黑气四溢,弄得那四脚怪兽仿佛呼之欲出。
“应该是,”程潜忽然升起不祥的预感,心毫无预兆地狂跳起来,他定了定神,低声道,“时间太长,已经冻住了。”
他一阵天旋地转,差点没站住,还不容他反应,一阵罡风便毫无预兆地平地而起。
严争鸣:“是真人的骨头吗?”
严争鸣:“看着点,别乱踩。”
可这里的寒冷却不一样,那严酷的冷意让严争鸣一瞬间产生了某种错觉,好像自己忽然之间一身修为尽失,再次成了一个手无寸铁的凡人。
“元神投胎一般都是这样,”韩渊道,“魂归故里什么的……不过没什么用,再世为人,修为记忆都空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只能勉强保持前世的模样秉性而已。”
别人说他木,他就真当自己是块能随便切随便磨的木头——元神与聚灵玉彼此磨合有多痛苦,严争鸣心里只稍微一想就觉得撕心裂肺,一时抓着他冰凉的手说不出话来。
程潜显然比他适应得多,一边牵着严争鸣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一边用刻意放重的脚步声打破此间沉寂:“嗯,异曲同工,跟我说说话,否则容易走火入魔。”
严争鸣凑上来打量了一番,见那骸骨身侧有一把短刀,便支使程潜将那把短刀从一块大冰坨里掰下来,扶开刀柄上的冰霜,那上面刻着一个眼熟的标记。
严争鸣扫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开口道:“不是唐轸,这剑气这么多年还能这样暴烈好战,可见打开这个洞口的人应该是个魔修大能,修为必定不在你之下,唐轸当年应该是才下山没多久,他要是有这种修为,不至于被区区一只凶兽伤成那德行。”
年大大一愣,前方领路的白虎堂弟子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警报,只见远处密林间竟有魔气冲天而起,当空堵住了一行人的去路。
他险些一掌推出去将对方拍碎了。
“心”字话音没落,原本一片漆黑死寂的秘境深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鸣,好像一把尖刀直接刺破人耳膜,程潜只觉双耳“嗡”一声,好像被人重重地在太阳穴上打了一拳,三魂七魄好像一瞬间被震散了。
韩渊瞥了他一眼,没有为难他,心平气和地问道:“你打算找谁的转世投胎?”
严争鸣一激灵,剧烈地喘了几口气,冰冷的气息直入肺腑,他好像从死地中生还。
两人所在空间一瞬间大亮起来,只见此地除了白骨以外,四面八方竟还飘满了形色各异的“人”,当中男女老幼俱全,个个面容青白,五官呆滞,保持着双脚悬空的姿势,直接被冻在了半空中,活像一群悄无声息的吊死鬼!
他们俩低头猫腰地走了足足有一刻,这条细窄的通道才到了头,然而胸口吊着的那一口气却没来得及松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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