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只见一道石阶跃然眼前。

    引路的白羽毛径直循着那光芒而入，顺着光源方向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视线豁然开朗。

    程潜面色古怪地上下打量着严争鸣，依然不在状态：“这都是你从那本假清静经上学来的？”

    说不定师父不会死，更不会落到黄鼠狼的残躯里。

    程潜便从善如流地转开话题，说道：“也不知我们在这里被困了多久，太阴山怎么样了？”

    多么冠冕堂皇……

    就在这时，严争鸣脚步一顿，他顺着一个方向望去，只见那里似乎传来了一阵微微的光。

    从“扶摇”二字落成，古老的石碑奠定数千数万年的传承，九层经楼落地而生，门口大的、小的、胖的、瘦的足迹渐次闪过，或浅如轻纱，或深入石体，然后它们全部消失殆尽，唯有幽潭涧边的草木，年复一年，渐成碧涛。

    他端着这样的冷淡想道：“我对不起小潜。”

    程潜面不改色：“师父让我自在。”

    严争鸣没和童如说过几句话，心里却总对师祖怀有几分隐隐的芥蒂，有时候他会忍不住胡思乱想：若不是童如多管闲事，做什么足下堂，就不会引得别人猜忌，不会牵涉进三生秘境。

    严争鸣握住程潜交叠在自己身前的手，轻轻地拉开他的双臂，在黑暗中，他转过身盯着程潜的脸，克制着低声问道：“你可知此事有多荒唐？你可知这有违天理伦常？”

    他正入神，严争鸣忽然在他耳边拍了一下，程潜激灵了一下清醒过来。

    扶摇派也不至于一蹶不振。

    “小潜，”他最后挣扎了一下，“你将来不要后悔。”

    “天衍处死有余辜。”严争鸣说道，“那个什么京城里坐龙椅的——我也绝对不相信他是个凡人，他每天自称万岁，能容忍自己几十年就须发斑白地老死荣华，看着手下区区一个天衍处源远流长么？不可能的。”

    他刚说到这里，就看见不悔台后面居然有一道门，严争鸣话音一时卡住，心道：“这乌鸦嘴，刚说了就打脸，不会真能过去吧？”

    程潜忽然觉得体内真元好像被某种不明的力量压制住了，他一时间真真正正地变成了凡人，站在石阶下，好似虫蚁一般渺如无物。

    注：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分散逐风转，此已非常身。——陶渊明

    他眉间的心魔印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纯正的朱砂色，继而收成了一滴血，没入了他额间，消失不见了，他胸前掌门印蓦地发出刺目的白光。

    童如究竟是怎么上去的！

    程潜：“这是……”

    程潜不吭声，带着一点笑意看着他，看得严争鸣老不自在地嘀咕道：“别老勾引我。”

    “那你这个……”程潜抬手轻轻蹭了一下自己的眉心，“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严争鸣险些岔了气，顺手将手上蹭的污迹与血迹擦在了程潜的袖子上：“闭嘴。”

    严争鸣百感交集地看了程潜一眼，伸手理了理他额前乱发，轻声道：“不知道，别问了。”

    程潜无言片刻，心道：“助长了这种脾气，以后怎么好？”

    严争鸣试探着上了一步台阶，还没站稳，迎面一阵罡风便掀了过来，他反应过来自己护体真元已经不在的时候，那阵风已经逼至眼前，严争鸣连忙后撤一步，从石阶上翻了下来，饶是他动作敏捷，依然被刮坏了一条袖子。

    随即，他又暗自摇摇头：“算啦，不是一直这幅德行么？”

    “你现在闭嘴我可以不跟你计较。”严争鸣转过身，站在两步以外，将没说出口的下半句话挂在了眼角眉梢上——“快点滚过来道歉”。

    程潜：“……我是想问你那句‘剑修一步一心魔’是什么意思，想什么呢？”

    程潜一只手垂在身侧，轻轻地敲打着霜刃的鞘，边走边道：“若是你，你会上不悔台请那块心想事成石吗？”

    严争鸣截口打断他道：“不行！不可能！别做梦了！那本邪书已经被我烧了！”

    两人心下都是骇然，严争鸣心道：“我原以为师祖是一般的想不开，没料到他这么想不开！”

    没有人叫他掌门，也没有人叫他前辈，他只是个不怎么成器的大师兄。

    如果他心里的执念不是正好与童如重合，在掌门印里，他的神识又怎会附在童如身上？

    掌门印中引路的羽毛飘飘悠悠地落到了门上，消弭不见了，门上有一个小小的凹槽，与掌门印的形状如出一辙。

    温柔乡比群妖谷的妖气还重，他就着那股妖气第一眼看见了大师兄，当时他就想：“这个人可真好看。”

    严争鸣沉默了一会：“我不知道。”

    “非分之想”若能压抑，又怎会产生呢？

    沧海与桑田，落在千古未改的细雨微风下，经久不衰的唯有枯荣轮回。

    严争鸣蓦地回过神来，不知道掌门印又吃错了什么药，将额头抵在程潜的肩膀上，闭了闭眼，说道：“先走，这里不是好待的地方。”

    说完，他想也不想地摘下了“人”字牌，只听“喀拉”一声，掌门印自动从那大石门上脱落下来，径直回到他颈间，下一刻，那木牌上突然白光大炽，周遭不悔台与古怪的石门全部远去，眼前光阴一样闪过无数人与声音，嘈嘈切切。

    不过下一刻，他的感想就变成了：“这个人可真不是东西。”

    如果他不知道走火入魔的滋味，又怎么会在锁仙台上强提自己的修为，不管不顾地直接闯进去呢？

    程潜轻轻地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他：“师兄，你先把眼泪擦一擦吧。”

    “选了‘天’字牌，是立刻就能飞升上天了吗？”严争鸣笑道，“你选不选？”

    神通广大便能万事随心么？

    程潜：“那你身陷心魔，合得又是哪门子道？”

    程潜借着白光，看了一眼他恢复了些血色的脸，稍微放下心来，说道：“对了，你那……”

    他长久以来铸在心里的大坝，像是沙土堆的，岌岌可危地装出巍峨的样子，一根手指就能让它分崩离析。人一生中，若是没有那么一时片刻，感觉天地颠倒，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纵然将来飞升入大道，又有什么趣味可言呢？

    严争鸣无言以对。

    “过来。”严争鸣伸手将程潜拽了过来，神色绷得太紧，看起来有几分异样的冷淡。

    这突如其来的异样亲密弄得程潜头皮与腰间一起发麻，脊梁骨僵成了一根棒槌，久闻其名而未见其真容的红尘千丈密不透风地将他包裹起来，他心里忽然长出陌生的躁动，喉咙发干，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感觉自己好像该把清静经念起来了。

    严争鸣：“可师父没说让你放纵！放纵七情六欲，你就不怕飞升的时候，被天劫劈糊了么？”

    “皇家有的是钱，有的是渠道，功法与丹药想要多少要多少，炼不成拿药灌，”严争鸣说道，“再说你没听出吴长天那个意思么？天衍处在朝廷中肯定受制于什么人，他们这些感觉自己无比正义、视人命为草芥的假清高，怎会受制于凡人？反正这些人是爱死不死，与咱们也没什么妨碍，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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