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是什么意思么？口无遮拦。”

    对程潜来说，他虽然以扶摇木剑入门，多年来却更偏向于海潮剑法一系，扶摇有扶摇的机变，海潮有海潮的无常，二者截然不同，然而纵深发掘，又有些相得益彰的感觉，严争鸣在归剑入鞘的那一瞬间窥见了沧海浪潮下的剑意，若不是因为这个，他收拢剑气也没有这样快。

    严争鸣蓦地站了起来，元神的掌中化出剑影，先是将周遭裹乱的心魔之气强横地拨到一边，竟然不管不顾地与愈加混乱的剑气短兵相接起来。相安无事时，反噬的剑气尚且要自行波澜壮阔，此时更是仿佛被煮沸了一样，歇斯底里地暴动起来。

    吴长天低声道：“天衍处除了你，便没有第二个剑修了——剑修修行多苦，心志坚定、百年求索之心更甚于他道，天衍处中诸事庞杂，不适合你们修行，你天赋卓绝，不要耽误了。”

    严争鸣内府巨震，被困龙锁震伤的裂缝开始动荡，他却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心里强烈的愿望——说什么也要从内府中破出，无论如何也要醒过来看程潜一眼。他太清楚程潜了，此人万万逼迫不得，从不知迂回为何物，一旦有什么坎坷，他必然要剑走偏锋，你死我活一番。

    严争鸣在入鞘之境里足足入定了一天一宿，方才将全部反噬的剑气安抚收敛，内府中被困龙锁震出来的伤立刻变得微不足道起来，真元无阻后，只一个周天便恢复如初，他内视其中，只觉连心魔都淡去不少。

    听他声音没有异状，李筠终于放下心来，有暇同旁边人说笑了。

    木剑勾起了扶摇木剑中每一处心境，严争鸣眼前本能地闪过那木剑的一招一式，无锋的木剑中如包罗万象，他一时怔立原地，却已在转瞬间将这百年光阴重新回顾了一遭。

    程潜异想天开，以木剑为基，竟然成了，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饶是他万事笃定，此时嘴角也不由得微微翘了起来，露出一个笑容来。

    这电光石火间，本源剑意与木剑相遇，当即有一道强光落在严争鸣伤痕累累的元神上。

    这一番元神受损，可能还真要花一番工夫调养，但程潜心里有如巨石落地，反而开阔了几分。

    想必那扶摇木剑炼制不易，否则严争鸣不知道以程潜的修为，还有什么能将他累得睡着。

    接着，一股与那寒气完全相反的温和的剑意顺着程潜的神识探入严争鸣的内府之中，仅不过片刻的光景，那股润物无声的剑意已经与程潜神识分开，将严争鸣整个内府笼罩其中，此间飞扬的剑气同时放开严争鸣的元神，一时间几乎化身实体，千万把元神之剑飞掠而过，睥睨无双地冲向这入侵者。

    他对水坑道：“等那两人出来，我便撂挑子闭关去，一天到晚操心鸡毛蒜皮，我这修为没多少，皱纹都快长出来了。”

    严争鸣一惊，便听程潜依然不慌不忙地说道：“没事，你让开。”

    ……想必上下三界，只有严掌门这么一位瞎得这样有特色，竟能从程潜那张脸上看出“无邪”来。

    严争鸣的内府中，一把平平无奇的木剑骤然贯穿无穷剑气，直入内府正中，如定海神针一般轰然落下，一股飓风卷起，混乱反噬的剑气来不及逃窜，已经全部被巨大的引力卷起，千万把元神之剑被那木剑一一收复，连成一线，以那木剑为基，一股脑地落了下去。

    下一刻，仿佛是嫌他话多一样，寒冷的神识招呼都不打一声，一股脑地卷进了严争鸣的内府，程潜这种喜欢横冲直撞的人都不擅疗伤之道，严争鸣唯恐他受伤，拦也不敢拦，还要勉力试图约束自己反噬的剑气，将其一一收拢到自己身上，可谓是活着体会了一回何为“千刀万剐”

    “没事。”程潜忙深吸了两口气，勉强稳住自己声气，若无其事地应了一声道，“等等，我稍作整理。”

    这仿佛焕发着无限生机之处，又蕴含着无处不在的剑锋。

    严争鸣觉得这可能是他自作多情的错觉，他总感觉那把木剑中仿佛含着程潜的一部分似的，内里虽然是正宗的扶摇木剑剑意，却又有说不出的、包容的孤寒，既没有与周围同出本源的剑气融为一体，也没有很格格不入，那把木剑竖在他内府中，像一个尽忠职守的卫士，从不离开，却也不肯走进去。

    他听起来一点也不像刚才激动过的。

    直到这时，水坑才惊觉她方才飘到身前的一缕长发竟被从削去了一半。

    不过心魔既已起，便难消，越是在意就越是缭绕心头挥之不去，倒不如顺其自然。

    他枯坐八十一天，眼角眉梢上都结了一层霜，那是他内息运转到极致的结果，小清安居中一片温暖如春，唯有他这里寒气逼人，胸口还有斑斑血迹。

    唐轸站得稍远些，竹林中那股奇异的剑意还没有散干净，他伸手接住一片翠绿欲滴的竹叶，伸手抹掉上面的露水，脸色几变，末了落在了一个有些复杂的表情上，说道：“无中生有，绝处进境……真是了不起，不愧是连天劫也毫不畏惧的人。”

    正是他入门时窥见过的本源之剑！

    严争鸣故意碰出了些细碎的声响，走到程潜面前，可那人却完全没有被惊动一点。

    哪怕行至天堑深沟，荆棘恶土。

    “你的经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没听过‘狂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么？”吴长天叹了口气，“从古至今，你可曾听说过哪个魔修教派延续下去的？他们固然厉害，但盛极一时，衰落得也快，再说那些魔头分明我行我素，不管他人死活，他们未必是想要江山怎样——只单是为了祸害，自然不能任他们猖狂。”

    以及……

    以游梁刚刚步入元神的修为，是看不出剑神域的修为深浅的，他只是深切地感觉到了那种强大，并为之深深战栗——充满战意的战栗。

    反而是程潜托入他内府中的那把剑，一套扶摇木剑法，虽然师兄弟们的剑都出于同源，但不同的人自然有不同的领悟，哪怕是同一个人，时过境迁后都有不同的角度。

    程潜当然感觉到了他的进境，当机立断将神识收回，一时长长地吐出口气，有些虚脱。

    吴长天目光微动，片刻后叹了口气，说道：“小梁，等魔龙之事平息后，你便自请闭关三百年，离开天衍处吧。”

    游梁皱皱眉，争辩道：“哪有那么严重，那个严争鸣还是他们扶摇派掌门呢，不也整天琐事缠身的么，照样进了剑神域啊！”

    他脚步方才跨出去，立刻又收了回来，好像受到了什么惊吓一样，怔立了良久，才小心翼翼地迈出一步，活像做贼似的往前凑了凑，发现程潜睡着了。

    他心甘情愿。

    游梁吃了一惊：“师兄，你……你这可要慎言啊。”

    程潜以聚灵玉为身，睡着的时候几乎就像是房中一个摆设，一点声息都没有，严争鸣先是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走了两步又自己直起腰来，感觉自己身为一派掌门，这样耗子偷油似的行为实在有些猥琐。

    严争鸣咬牙切齿道：“你又做了什么？”

    严争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