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年大大头痛欲裂，三魂七魄齐齐震荡，感觉自己肉身竟是要留不住魂魄，眼看要从眉心飞出去。

    究竟是人以噬魂灯为器，还是噬魂灯噬人成鬼？

    水坑觉得她都快被自己说服了，翅膀却完全不听使唤，依然义无反顾地往扶摇山方向去。

    那“六郎”脸上露出一丝狞笑：“魂灯再……什么人！”

    “人死可以复生么？”她心里对自己说道，“不可能的，哪怕是元神修士，再转世也不是以前那个了，何况三师兄那时候还不到十七岁，离元神有十万八千里呢。”

    年大大脸红脖子粗，艰难地吐出两个字：“……走了。”

    地面上的符咒复杂得惊人，就连程潜也一时难以完全参透，因此他故意拖起长音，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毫无根据地信口胡诌了一通，想借着说话拖延片刻，好让他能将地上的符咒整个死记硬背下来。

    后面那个字还没出口，水坑已经重新化成了一把流火，头也不回地追了出去。

    一道雪亮的剑光袭来，毫无留手地向那“六郎”头顶劈下，六郎抽魂作法骤然被打断，险些遭到噬魂灯反噬，迫不得已将年大大丢在一边，当即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

    他说着，也随着水坑多看了两眼，但只觉得那人惊鸿一瞥似的一闪而过，什么也没看出来。

    年大大苦着脸，奋力挣扎着企图拯救自己的脖子：“我不知道啊姑娘，那是鄙派长辈，他要去哪怎么会告诉我？”

    他话音戛然而止，仿佛被拔了舌头一样目瞪口呆地站住了——前方细窄的小路已经到了头，引路的六郎突然悄无声息地倒了下去，那山洞中情景豁然眼前。

    “你小师兄从小就模样端正，长得好的人细瞧起来可能都有一点像，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李筠顿了顿，又嘱咐道，“对了，这话记得别对大师兄说，小心他发作你。”

    就在他仔细地观察噬魂灯下的符咒时，一道白影突然毫无预兆地从血灯中飞了出来，让人猝不及防地没入了六郎的身体。

    程潜尚未踏入，已经闻到了山洞里呛人的血气，他没有贸然进去，只是在洞口分出了一缕神识——到了元神修士，神识放出，方圆百里都能在他眼里无可遁形。

    年大大：“小兄弟？”

    依然没有听见回应，年大大终于有点发毛了，忍不住壮胆似的喊道：“师叔！程师叔，你在里头吗？程……”

    而且好像还是之前被北冥君毁掉的那一盏。

    六郎没有回答，双目发直地在前引路，少年的脚步敲在地面上，一下一下的间隔半晌没有一丝变化。

    年大大边走边说道：“你别说，这山洞确实像死过人的，闻着好像有股腥味。”

    “去哪了？”

    当年木椿真人将程潜领回门派，是带着他一步一步走上去的，程潜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找不到扶摇山，然而他马不停蹄地御剑赶了一天一宿的路，循着记忆来回往返搜罗了三遍后，终于不得不承认，扶摇山……凭空不见了。

    且说那一剑——程潜当时跟着尸体上的鬼脸黑影一路追了过去，他亲眼见过大鬼修蒋鹏，又与从噬魂灯里逃出来的鬼影唐轸相交多年，对噬魂灯那股化不去的戾气十分熟悉，黑影一蹿出来，他就感觉到了。

    她这么一想，莫名地就有点迫不及待，展开身后翅膀飞到了半空中，抱怨道：“大师兄怎么还不回来，这是打算留在那什么明明谷当上门女婿么？”

    悄悄跟来的程潜皱起眉，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居然是噬魂灯。

    程潜旋身闪开几道黑气，心里陡然一惊——此人竟真是蒋鹏？他竟然真是在炼噬魂灯？

    当年究竟是什么人将蒋鹏引入鬼道的？

    眼看年大大这个眼大无神的二百五没有发现一点不对劲，直眉愣眼地就跟着六郎进了山洞，程潜不再犹豫，立刻将自己的气息全部收敛，跟了进去，他真身为聚灵玉所化，收敛生气很有一套，比寻常肉身容易得多，随时方便装死。

    那抹布似的黑影逃出了十多里，一头扎进了一个山洞中。

    年大大结结巴巴地问道：“谁、谁啊？”

    扶摇派每一代弟子都有留画像入九层经楼的传统，纵然他们现在回不去，严争鸣也一直很想替程潜留下一副，可惜他删删改改，重来了一遍又一遍，至今也没有一副成型的。

    水坑的心狂跳了起来。

    此人眼下情况与当年东海之上让一干门派威风扫地的大魔简直天上地下，那么假装恶鬼作祟，诱骗附近修士的主意……真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么？

    符咒没什么可怕，即便是真可怕，以年大大的二五眼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把他三魂吓掉了七魄的是，那油灯里泡的居然不是灯油，而是一池血水，血水正不知被什么搅和着，无风自动，无数骸骨在里面上下起伏，整个山洞里血光冲天。

    程潜突然毛骨悚然，鬼道到底是什么道？

    水坑随口应了，眼珠却叽里咕噜地转个不停，心里没羞没臊地盘算道：“这个小哥长得真顺眼，我一会非得要去认识认识他。”

    说完，他那剑光如寒星似的奔向蒋鹏，用的正是扶摇木剑，蒋鹏脸上惊诧之色一闪而过，随即，他将手插入六郎上身，生生扯了一根肋骨出来，那血淋淋的骨头在他手中变成了一把泛着黑气的长剑，祭到空中，顿时化成了十个残缺不全的鬼影，色厉内荏地要将程潜围住。

    程潜当即不再压制自己修为，以他为中心，寒霜渐渐笼罩了整个山洞，却偏偏无法渗入那大噬魂灯附近。

    水坑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他不想让画中人永远留在少年时，可又无能为力。

    “凡人身死必魂消，所以我将他魂魄钉在了这具肉身里，两个时辰内他要是熬过去，你就带他回明明谷，请令尊将他送到唐轸真人那里，”程潜说道，“熬不过去，我也没办法——我还有点事要办，不便带你，有缘再见吧。”

    “正主跑了。”程潜说着，冲年大大一伸手，“疗伤丹药有么？”

    不必使用真元，水坑天生一双千里眼，随便一瞥就能看见几十里外奔跑的动物，她漫无目的地四下一瞟，突然看见远处有一道寒霜似的剑光冲天而起，随着那剑光，水坑才注意到，那地方四下竟然罩着一片不易察觉的血气。

    “当然记得，”水坑不服气道，“我不单记得他后来长什么样，还记得他小时候呢，三师兄是最疼我的——再说就算我真不记得，大师兄画了他快一百年了，我会认不出么？”

    蒋鹏被寒气一激，居然找回了几分神智，退后半步，警惕地盯着程潜：“你到底是什么人？”

    年大大连滚带爬地跑到程潜身边：“师叔……这……”

    那少年在地上卷成了一道奇异的姿势，然后突然一跃而起，指甲暴涨三寸，狠狠地掐住了年大大的脖子，年大大身为修士，重剑已经在手，那一刻本可以抵挡，可他一看见六郎那张少年面孔，又犯起了妇人之仁，心想：“这孩子可是个凡人啊，我一剑下去，他未必还有命在。”

    一声巨响险些把年大大震晕过去，他好一会才清醒过来，只见山洞的一角已经破开，天光都漏了进来，万幸这山还能撑得住，没将他们活埋在里面，噬魂灯再一次被毁，他们幽潭长老已经还剑入鞘，漠然地站在一边，看着地上血人似的“六郎”。

    刚缓过一口气来的年大大见了此情此景，险些又晕过去，操着被掐成破锣的嗓子嚎叫道：“小心！”

    可是他一面不让别人提，一面又自己做了个铜钱的幻影戒指，时常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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