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子夜谈 一

    姜湖坐正了，即使看不大清楚，他还是尽量把目光放在沈夜熙的表情上，又回到了专业状态，专注极了：“你可以慢慢说。”

    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开始迷惘于生命这种特殊的存在。

    “……突然睡不着了。”姜湖轻描淡写地说。但是沈夜熙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们每个人都有这样的经历，午夜的时候突然被面目狰狞的噩梦惊醒，然后自己随便找点什么事情做，挨过漫漫长夜，一宿无眠。

    那么寂寞，那么克制，却又偏偏要以那么拒绝的姿态。甚至在深夜里独舔伤口的时候被人打搅，都能极快地调整到一个正常的状态。

    然后他醒过来，屋子里只有床头柜上夜光的闹钟那一点微弱的亮，四下静谧极了，他伸开已经蜷起来半宿的腿，然后又在触碰到被子底下的冰冷时缩了回来，伸手打开电热毯，又躺了一会，却没了睡意，于是掀开被子下了床。

    “你知道了，谁告诉你的？”沈夜熙挑挑眉。

    他没有戴眼镜，眯着眼睛出神似的，肩膀微微弓着，显得特别单薄。

    姜湖一愣，想了想：“大概有吧，我和安叔叔就是这么认识的。”

    “对不起。”姜湖突然打破沉默，沈夜熙一愣，只听他继续说，“那天我不应该自作主张，是不是让你很难做？”

    他觉得自己这样，就像是已经精神分裂了。

    “我不提他，是不愿意想起他，”沈夜熙十指交叉在一起，目光垂下来，好像在看着地面发呆，“有时候你明明知道有些事情翻过去，不再想要轻松很多，可是却做不到。”

    沈夜熙已经分辨不出自己的感觉是心疼还是愤怒了。

    姜湖来了以后，如果有谁心理压力大到无法承受的时候，就会找他聊一聊，这个人每次都是认真地听着，然后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说话，让人听着听着，也就跟着他平静下来。安怡宁甚至说过，即使姜湖什么事情都不做，就坐在身边，都让人有种被治愈的感觉。

    沈夜熙觉得额头上有根筋在一跳一跳地疼，自己不是为这个生气的好不好。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放松身体靠在墙上，摇摇头，想说什么，又像是觉得啼笑皆非似的，有点古怪地笑了一下：“你那浆糊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呀……”

    沈夜熙顿了顿，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似的：“姜医生，反正你也睡不着，不如加班吧？”

    他就像是当年上学的时候一样，分析着自己的心理。他知道那个漆黑的影子是谁，也知道那长得丑丑的孩子代表谁，可是即使知道，他仍然难以按着咨询流程自我慰藉。

    沈夜熙皱皱眉，走过厨房，正好看见姜湖坐在阳台的地上，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底下是睡裤，透过落地窗往外看着，手里捧着一杯水，有外面的灯光照进来，打在水里，映着他的指尖像是透明的一样。

    姜湖愣了一下，虽然自己也不是很明白沈夜熙在想什么，但是自己先前的担心看来是多余的了，于是也没打算把这个尴尬的话题再进行下去，笑了下，没说什么。

    也许是夜晚太容易让人忘记伪装，沈夜熙想。

    然后黑暗中出现了一个影子，没有脸，也没有表情，只是一个人形的、全黑的影子，高高地举起一个巨大的锤子。

    姜湖其实是事后才反应过来的，他那天的表现基本上是完全忽略了沈夜熙才是队长这个不幸的事实，顿时就明白了盛遥说的“捅马蜂窝”是比喻什么的，要是换个小心眼一点的上司，估计这梁子就这么结下了，虽然他知道沈夜熙不是那种人，可还是觉得相当的不好意思。

    越是想忘记的事情，就越是忘不掉。

    “莫局不是一开始怀疑我有创伤后应激障碍么，想不想听听是怎么回事？”

    “简单的说，外界的环境作用人身上，然后人们自身的特质会把这些转化成不同的反应，”姜湖轻轻地说，“就像是黑箱。一般来说，人们自身的特质是不会改变的，如果你觉得在绝境下，某个人让你感到陌生，那只是你还没能通过日常的交往，完全了解他的特质。”

    不是出于什么目的，甚至不是出于不信任，只是习惯使然，只是……他似乎不相信有什么人能够帮他，能够救赎他。

    沈夜熙转身回客厅，拿过两个抱枕，扔给他一个：“坐地上也不嫌凉，垫着点。”

    姜湖沉默了一会儿，好像在思考恰当的表达方式：“人们无法决定自己是幸运的或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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