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最后的绅士 九

动起来，她的丈夫默默地揽住她的肩膀，半晌，才继续说了下去：“突然就听见了爆炸声，那个混蛋为了自己躲开逃命，居然把我的孩子挤在地上，他……”

    她丈夫打断了话音，男人双目微微有些发红，狠狠地看着那张照片上张健的脸，“警官，我跟你说句无法无天的话，这种禽兽，要是有一天被我找到了，就是没有人去杀他，我也会去杀了他！他该死！”

    沈夜熙站起来：“谢谢配合。”

    孩子父亲伸出手，缓缓地拍拍妻子，脸上的神色很复杂，沈夜熙只看了他一眼，就明白现在这个年轻的父亲的想法——即心疼于妻子，知道那件事情是个意外，心里又忍不住要为了儿子迁怒于妻子，怪她当时在场，却没有照顾好孩子。

    盛遥的笔记本设定了自动程序，一点一点的继续往下扫，看着一帮人各自去忙活，忍不住无所事事地问了一句：“你怎么做的？”

    安怡宁吐吐舌头：“比纯爷们儿还爷们儿。”

    “不，我的意思是，如果她只是单纯地想看爆炸时候人们的反应，她大可以不用在炸药的分量上那么小心，我觉得那么多人的情况下，炸死人比不炸死人要容易得多。”

    “打电话给君子，让他立刻去调查一下案发附近受害者的行程。”沈夜熙语速极快地说，“盛遥继续查，把能搜集到的六路车的现场照片中的涉及人员也都查查看。”

    姜湖却没笑，他微微皱起眉，好像在思量着什么。

    沈夜熙深思了一会儿，点点头。

    “是个男的呀？”安怡宁凑过去看，“男的是不是可以忽略不计了？嗯？等等……叫张健？张健？！”

    “很奇怪，”姜湖说，“公交车上投弹是相当危险的行为，尤其国内车上这么多人的情况下，一般都会有人丧生……可是，到现在为止并没有。”

    也许生活始终是最严酷的老师，他教给我们的东西，我们不得不会。

    “还有那张字条，”盛遥接着说，“如果我是那个投弹犯，如果我要寄束花给小姜，我是不会写贺卡的，即使写，也绝对只有最开始的一句话，就是那个‘你是个特别的人’。因为我知道，写得越多，对于警方来说，就越是会泄露我的信息。”

    沈夜熙问：“还有什么问题？”

    众人的目光迅速转移到另一个证物袋上，本来毛地黄和茄子花的颜色不是很搭配，两者放在一起挺奇怪的，然而包着花的包装纸柔和的色彩和花纹，却正好中和了两种花的不协调，甚至绑在包装纸上的缎带，都用心挑选了非常得体、看上去非常和谐的带子。

    “那么他坐在公交车上，我应该会有印象的，那种人混在人群里会让人一眼就看出他的格格不入，尤其是公交车这种什么人都有的公共场所。而且……”姜湖想了想，笑了一下，“说真的，我真的觉得，如果是这种人的话，不会往公交车上放炸弹，炸起来的尘土和拥挤的人群对他来说就很可怕了。”

    他大步从孩子的病房里走出来，掏手机通知所有人，“可以并案调查了，恭喜各位，我们手上 的案子终于少了一个。”

    姜湖被他突如其来的阴郁弄得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说错了什么话。

    姜湖想了很久，他半张脸被柔软的头发挡住，垂下来的眼捷挡住了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悲伤情绪，半晌才低声说，“钻到他们心里，把自己代入他们的角色里，假装我能感觉他们的愤怒、绝望和疯狂。一个我很尊敬的老师曾经对我说过，只靠理论上的东西和统计数据，永远也不会成为一个很好的犯罪心理学者，因为你要剖析的是别人的灵魂，所以也要付出自己的灵魂。”

    沈夜熙拿着盛遥扫出来的张健的照片，直接去了九十七路中被炸伤的孩子的病房，二话不说把照片出示给了给孩子陪床的孩子父母，年轻母亲那一瞬间愤怒地站起来，煞白了的脸颊证实了他的猜想——张健就是“没有通过投弹犯测试”的人。

    线索连上了。

    “什么？”

    沈夜熙顿了顿：“他已经死了。”

    “男人一般不会这样注意物品的外观，他们更倾向于利用物品来表达自己的想法。花送到我这里来的时候，没有枯黄萎靡的痕迹，我想是有人用喷壶一直往上浇水的缘故。”姜湖说，“她的花不是买来的，所以不大可能是花店的人送来的。你们能想象么？她一路上都是在很小心地照顾着那束花。”

    “我抱着孩子，很多人挤，他烦，大声哭起来，然后那个人……就是他，”她的目光在张健的照片上停顿了一会儿，“站起来，给孩子让了个座位，我当时真的很感激，还让孩子谢谢这位叔叔，以为他是个好人……”

    年轻的丈夫噎住了。

    沈夜熙面有不渝，不知道为什么，姜湖这种好像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事不关己一样的口气好像突然就激起了他的愤怒一样，于是生硬地打断姜湖：“关于安全的问题我说了算，你不用操心了，接着说你的话题，为什么你认为这个人是个女的？”

    她的眼睛徒然瞪大了，连沈夜熙也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这个“张健”是什么人，愣了片刻。

    “如果是那种受过所谓贵族式教育，非常追求完美和品味的男人呢？”杨曼问，她耸耸肩，“真的有这种龟毛人种的，我见过。”

    一串眼泪从孩子的母亲无神的眼睛里流淌下来，顺着惨败的面庞，流过脸颊而后干涸在枯瘦的下巴上，半晌，才轻轻地说：“那天上车的时候人很多，当时我不知道有公交车爆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