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倒数计时一分五十九秒。

    护卫队打得只剩下一条指挥舰，三条小舰和半艘补给舰。

    成箱的纸币就像无数迎风举翼的蝴蝶，在气流中翻飞出不规则的舞蹈。

    这一次的攻击越发近了，整个车身险些被剧烈的冲击波掀翻，付小馨和研究员小张被安全勒了个七荤八素，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司机整个人变成了一根漏水的水管，以脱水的架势往外冒着冷汗，鬓角、衬衫、甚至外套夹克全都湿透了，他把自己泡成了一只别开生面的落汤鸡。

    人类抛弃金本位已经很久了——哦，指的是真正的黄金本位，不是罗宾第一次见傅落时候约的那家又贵又难吃的餐厅——然而所有的信用都在战乱年代失去了惯性，大家又开始自发地违背生产力规律，寻求贵金属本位币制。

    补给舰最后一次消失，短距离时空跃迁。

    司机被迫在空荡荡的二环上来了个大角度的飘移，堪堪与死亡之光擦肩而过。

    刹车是不可能的，这种速度下刹车，除了车毁人亡，没有别的下场。

    罗宾面带微笑，他的微笑总有一点邪气，不能说像个女的，可也不大像个男的，声线也还是那么单薄，仿佛是雄性激素分泌不足——说话声音稍微高一些，就会露出干涩的尖细来，像是碎铁片刮过玻璃。

    耶西面无表情地点头说：“好。”

    年轻的士兵呆呆地看着耶西的侧脸，仿佛明白了他的意思，脚步无论如何也挪不动。

    距离耶西他们的舰队被敌军重兵围困，已经过了七个小时。

    付小馨有心想把袜子脱下来塞进他嘴里，奈何腾不开这个手。

    耶西像个孩子一样大笑起来。

    同时，落汤鸡嘴里还不消停，仿佛说话能减压一样，没完没了地喋喋不休：“哎呀我操，哎呀龟儿子，完了完了，要中弹了，完了完了，老子要被龟儿子打死了……哎呀我又躲开了，我操/你接着来啊龟儿子，就是打不着……”

    L206号突然毫无征兆地以自己为中心，启动了自爆一般的引力炸弹，巨大的能量释放出来，引力漩涡像一个漏斗，顷刻间攫取了周遭浓稠的“液体”。

    一艘敌军近地机甲追了上来，驾驶员不管不顾地把他们这艘改装过的机甲再次拉高，甩出的高能炮就像是轨迹精确的球，一击爆头。

    “这么说话太慢了。”罗宾老师说完挂断了电话，紧接着，一声巨响，车顶被当空暴力拆除，劲风袭来，顿时把车里那三个人的头都给吹成了“杀马特”。

    天女散花中，机甲嚣张地绝尘而去。

    说话间，又是一炮。

    被收到机甲中的三个人连滚带爬地从电梯里出来，直面了造型更加犀利的罗宾老师。

    司机：“哎——嘿——哎——老子他娘的飞天奔月啦——”

    指挥舰里最后一面联系屏幕也暗了下去。

    他形容一瞬间扭曲，又一瞬间平复，显示出某种“闷声作大死”的、不显山不露水的歇斯底里来。

    全球通币的购买力在下降，而所谓“新币”，在地球人眼里，更是不如一个屁——哪怕他星系人复古地印制了制作精良的纸币。

    而他还不肯只是拉开距离逃走，罗宾打开机甲两翼，拖出了两个大箱子，打开一看，里面是满满当当的“新币”。

    “L112，”耶西对他最后一艘战舰说，“我需要你扫清从我这里到敌军指挥舰的障碍，给你四十秒，做得到吗？”

    仿佛是为了回答他的问题，付小馨的手机响了，她用微微哆嗦的手抓起了电话，颤颤巍巍地接通：“……喂？”

    司机的声音都快破碎了：“付工，您听说过能跑得过飞机的拖拉机吗？”

    倒数计时四十秒。

    第二个驾驶员切断了联系，继而卸下了全部的多余装置，只留下了一套动力和防御系统，在无数敌军中，他撑起了萤火一般的防火罩，将自己仅存的两艘战舰战友包在了其中。

    一般来说，这样没有廉耻的土豪总让人想要把他掀翻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而付小馨没有一万只脚，原装的脚丫子，她只剩下了光杆司令的那么一只。

    倒数计时一分整。

    追击的敌人似乎也没有意识到碰到了这种情况，当即迟疑了一下，以机甲的速度，这片刻的时间差，已经足够罗宾他们拉开距离了。

    良久，小张：“我们被俘虏了？还是陆军或者安全部来救我们了？”

    越野车不由自主地往前扎，眼看着是一次惨烈地倒栽葱和一次不怎么体面的集体歇菜。

    付小馨发现自己已经有点不认识这个世界了。

    因此她被自己的眼泪糊了一脸。

    与此同时，暗无天日的太空，坐标伪军。

    可惜得很，这本应是人类历史上最精彩的一场战斗，竟然没有人想起把它实况拍摄下来。

    同时，百分之一秒中，耶西的指挥舰与他的最后一艘战舰成功跃迁。

    半艘补给舰艇尾部中弹脱落，像一只秃了屁股的鸡，向耶西发送了请求：“长官，对不起，我支撑不住了。”

    七个小时，他星系人愣是没能终结这场巨汉对婴儿一般的战争。

    指挥舰和小舰艇仿佛心有灵犀，在跃迁结束的一瞬间开启了隐形模式。

    一只比越野车顶还要宽大地机械手垂下来，张开掌心，里面是一个防弹玻璃打造的直升电梯。

    得到了他的首肯，补给舰艇切断了一切通讯，卸下了所有防御，把能量一股脑地推进了曲率驱动器，它变成了战场上的一道残影，在不大的范围内连续进行了三次神出鬼没的跃迁，奇迹般地和上了耶西哼唱的小步舞曲的节拍，在幽空中走出了一段诡谲的舞步。

    机甲里的亡命徒们大声尖叫：“全垒打！”

    司机尖叫到了后半部分，声音变了调子，几乎串到了陕北民歌的频道上，用高亢嘹亮的原生态倾情嚎叫道：“老子以前是开F1的，你们有本事来打老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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