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而当他被从指挥舱里抬出来的时候，大概是这个人这辈子最不成人形的一刻。

    如果一个战士没有私心，那么他们此时这样坚定，又算是为谁而战呢？

    没想到甫一照面，就见了此情此景，傅落当场感觉自己被重物迎面撞了一下，心口一阵发麻，懵了。

    “是。”

    这一段话中间，阅读器上几乎没有停顿，可见其主人说到这里的时候，已近强弩之末的精神短暂地振奋了片刻。

    之后再看不清了，大段的乱码，没人读得懂他是什么意思，傅落只能从末尾分辨出了“联军必”三个字。

    傅落猛地意识到，这可能是一封遗书，然而开都打开了，她来不及塞回去了。

    主人还活着，傅落出于尊重，本不想看他的漂流瓶，然而不小心瞥见这一行字，又担心杨宁留下了什么紧急命令，于是犹豫了一下后，还是抽了出来。

    而这样的事，叶文林不方便动手，其他人更不方便动手，因为纪律和级别在那里压着。

    这不是假不行，是真的快要吹灯拔蜡了——但凡他还有抬手的力气，就算是拼命，他也肯定会把脸擦干净的。

    土星堡垒现在是整个太空地球联军基石一样的存在，以杨宁的脾气，不可能任凭这么一个人在眼皮底下碍事——哪怕他当时做好了要死的准备，后事安排的第一项，也是把曹锟送下来当添头。

    他一个编外服刑人员，哪怕真的杀人放火，土星堡垒也不担责任。

    “第二，格拉芙策动民众投奔他只是第一步，相信以多数民众的谨慎程度，一时不会造成太大的危机，第二步才需诸……（难以识别）视，联合国资源分配不均，国际形势微妙，各国博弈长达数个世纪，如……（难以识别）芙，必定会分化诸国，先是打破洲内小联盟，随后挑拨洲际关系，策反一部分国家，使联盟土崩瓦解。”

    “第一，如果土星堡垒群龙无首，请以耶西先生命令为准。”

    是了，这一战中，救援战队虽然悍不畏死，进退都是精彩，保住了面子，里子却是打得弹尽粮绝，战舰五之去三，指挥官重伤。

    这时，检修那“半个指挥舰”的技术人员从被抓取在一边的指挥舰上回来了——没什么好检修的，比残骸稍微好一点，拯救是拯救不了了，只有把有用的零件卸下来，然后给它准备后事了。

    这货真是把心都操碎了，写完内部斗争写全局战略，写完全局战略又写技术问题，简直是事无巨细。

    这个时候，只有把耶西这个无亲无故、不通人情世故的星际海盗推出来顶缸。

    傅落：“……”

    耶西这个人身份特殊，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就是个人形遗产，服刑期间，没有人身自由的，所以无品无级，关键时刻胳膊肘是不是往他们这头拐还不一定。

    傅落从露出来的半个阅读器上，看见了“致土星堡垒”的字样。

    不管地面给不给补给，不管他们是不是自力更生状态，不管他们现在是不是能“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正规军一旦长期上背着叛国的罪名，纵然他们战力依然雄厚，一段时间后，精神支柱却非塌不可。

    让人几乎觉得，她流露出了某种如浑然天成的、冷眼旁观的大将风度。

    她的脚终于能活动了，于是像僵尸一样原地踱了几步，看见地上几点不怎么明显的血迹，又回头张望了一下手术室的方向。

    傅落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在手术室外无所事事地溜达。

    傅落想明白了些弯弯绕绕，心情忽然很沉重。

    是一副随时要盖上国旗的模样。

    她招来一个舰艇上的小战士，详细地问明了方才的来龙去脉，从手术室外的舰艇墙壁上掰下一个便捷式的椅子，坐了下来，这时，心里算是隐约明白了为什么杨宁要把权力传递给耶西。

    盖子没合上，大概是仓促间从他手中滑出去的，里面卷成薄薄一卷的阅读器掉出了一半，它质量显然过硬，柔软的屏幕损坏了一角，其他地方却依然亮着，显示着还算充足的电量。

    他知道，如果战事紧张，王岩笙一定做不出“攘外先安内”的事，计划只好暂时搁置，那么意味着曹锟明面上还是不能动。

    “如有幸被捕捞，让它代我重回故里，请听我说完这几句话。”

    “临时指挥官”几分钟就可以变成“不是指挥官”。而临阵抗命虽然时有发生，但是长期抗命，那是准备叛国的节奏。

    她的大脑活络起来，试着往前推算——大概救援舰队遇袭的时候，地面发生了什么事，堡垒发生了什么事，杨宁心里就已经有数了。

    “中校，中校？”

    杨宁的留言并非手写或者手打，而是语音转录成的文字。

    “必”什么？后面没了，不过以杨宁这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节奏，说得总该是个“必胜”的吧。

    何况战场并不只有太空一处。

    傅落冲着声音的方向木然而沉默地偏过头去，看起来就像她正神色深沉地洗耳恭听。

    “致土星堡垒：

    只有傅落自己知道，一动不动，是因为当时她肌肉收缩得太紧张，小腿居然在一阵剧痛中抽筋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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