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大脑里一阵轰鸣，不明白杨将军为什么要下这样的命令，这是要逃跑吗？

    这恐怕是杨靖和这辈子唯一一次以权谋私，用公共通讯网络独自与他说私话。

    这就是她追逐了那么多年，一心向往的太空舰队？

    戛然而止，一片杂音。

    “远地卫星通讯系统受到不明攻击，和那边联系不上，但是……”陈仲顿了顿，打开一段音频，“方才我们收到了这个。”

    总参处忙而不乱，立刻执行了下去，傅落也早习惯了这里的节奏，杨宁一发话，立刻走到自己岗位前站定。

    “放弃太空堡垒。”她只听见杨将军掷地有声地宣布，“我们兵分三路突围。”

    全面扫描的数据依然在往上跳，越来越多的敌人跃然眼前。

    是巧合？还是……密谋？

    然而当第一波攻击的击中率出来时，傅落却愣住了。

    “特种部队尖刀呼叫总指挥中心，特种部队尖刀呼叫总指挥中心，撤离，不要应战！再说一遍，撤离，不要……哔——”

    历史上最屈辱的一次撤离开始了。

    这就是我们的太空舰队？

    “记录第一波攻击数据，准备第二波导弹攻击。”

    看到强敌，甫一照面就奔逃人丧家之犬，尊严何在？脸面何在？

    可是耶西到底是什么人？

    出于某种未知原因，从来谨小慎微的杨宁竟然第一时间相信了他的判断：“暂停攻击，打开全面扫描。”

    纪律防控委员会：“重复一遍，二部总参……”

    她收起阅读器，调转整个监控系统，盯着图像上的坐标，稳重地说：“预估异常来客坐标，方向与数量级。”

    杨宁：“北美那边呢？我们尖刀和一部的人呢？”

    几乎全中，但……这、这怎么可能？！

    陈中将给他的命令是“以堡垒安全为第一要务”，眼下堡垒一级战备的状态三十倍射程单位范围可视，一百二十倍射程单位外可接受，对方明知道这里在打仗，还敢这样气势汹汹地往前闯，如果不是没事找抽，那多半就是来者不善。

    全面扫描立刻进入进程，扫描进程非常慢——这就好比个人终端扫描病毒的时候通常只选择“快速扫描”而不用“全面扫描”一样。

    然而作为指挥官的杨宁却懂了，他盯着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来得及铺开的全面扫描系统，按住一边的耳朵，轻声对通讯器另一边的总指挥中心说：“首长，我们可能被包围了。”

    杨宁平静的神色一凝：“是，首长。”

    “不警告，”杨宁干脆地说，“校对射程，半分钟预热完成后，直接发射第一批导弹。”

    “闭嘴。”杨大校面色铁青，语气森然，甚至隐约带着某种狠毒的杀意，傅落看见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腰间的枪上，手背上青筋暴跳。

    杨宁的瞳孔陡然一缩。

    入耳式通讯器里响起杨宁的声音：“总参处执勤人员立即回航，立刻到中央会议室集合！”

    “杨宁，”杨靖和冷冷地逼视着他，“你想抗命造反吗？”

    杨靖和：“通报全面扫描结果。”

    听说他们的惯用伎俩，就是以大批空壳战舰作为幌子，掩护小而快、杀伤力极强的隐形战舰包抄。而第一波远程攻击击中率过高，恰恰是空壳战舰的证据！

    荣耀、尊严……甚至连亲生儿子都是可以牺牲的么？

    “用导弹推，”耶西仿佛对星际海盗团有种特殊的熟悉，“海盗们不是士兵，他们贪生怕死得很，走锥形阵营，不能被他们冲散。”

    末了，杨靖和终于挤出了两个字。

    她心里的悲愤还没来得及喷薄而出，近在咫尺的敌人却已经到了。

    “俄罗斯方面信号消失了，我们已经在试图联系最近的东南亚联盟。”陈仲说。

    再也没有谁想着节约成本的问题，连天的炮火纵然无声，却让人睁不开眼，一架又一架的战舰——敌人的，自己的——纷纷被炸飞，飘在太空之中，变成了死无葬身之地的碎片。

    太空战中的远程精确制导从来被大家戏称为“百步之外以青砖瓦片敲上将首级”，可见，是不大“精确”的。

    傅落还没来得及小崇拜一下，就发现耶西的脸色变了。

    傅落一愣，接到杨宁的眼神示意，才连忙站直了：“报告首长，54%。”

    整个中国区兵分三路，二部往俄军堡垒方向，三部往东南亚联盟方向，余下一部、特种与警卫团的精锐，随主舰开赴伪装舰的方向。

    杨宁这才从屏幕上错开眼珠，沉声对防控纪委说：“编号S2T05，指挥官杨宁，怀疑该区域有隐形战舰入侵，完毕。”

    “特权阶级……”傅落听见不知从哪里传出这么一句，她正觉得自己从中听出了一丝别的滋味，杨宁却猝然回首。

    “三部二区遭到敌方火力打击，堡垒外围受损。”

    陈仲沉默了片刻。

    铺开了55%的全面扫描信号显示出了一部分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在中国堡垒外围，密密麻麻一圈，全部都是红点，周围代表俄军与东南亚联盟堡垒的区域死寂一片，中间的中国堡垒就像一座小小的、被鲨鱼围困的孤岛。

    下一刻，陈仲的视频头像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他正在总指挥中心的会议里。

    杨宁却悚然一惊，蓦地回头。

    扫面区域继续扩大，红点持续增加。

    杨宁丝毫不迟疑：“照他说得做。”

    不，大校，你的口气可以不要像“这个饺子可能是茴香馅的”那么气定神闲吗？

    傅落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杨宁。

    只见那数字不断攀升，很快超过70%，而后速度不减慢，越过80%……直奔90%。

    虽然系统会预判对方的行进线路，但是人家的战舰又不是傻的，谁也不会傻乎乎地停在那任对方打，更不用说还有反导弹防御系统了。

    傅落心里的疑问一个接一个地跳出来，她隐约意识到，这一次似乎是真的出大事了。

    “从现在开始，二部总参处作为这场战役的总调度中心。”杨宁匀出一只手，扣上自己的袖扣，简短地说，“全员注意，准备战斗。”

    傅落：“报告，对方已经进入四十五倍射程单位，是否警告？”

    整个包围圈中，最开始检验出来、并被远程导弹击中的伪装舰方向，就像是敌人的“网开一面”，司令部意图很明确，尽最大可能保留高级指挥人员，不惜一切代价。

    杨将军似乎想再说些什么，然而父子间的气氛却总是凝重而僵硬的，他惯性使然，一时语塞，就是久久的沉默。

    杨宁似乎做好了什么准备，他问：“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一部核心区防御损毁百分之40%……42%。”

    总参处每个人都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愕来，杨宁一言不发，身体僵硬得像是一张冰冷的棺材板。

    这一次，中程导弹以一个匪夷所思的射击角度，向着一个匪夷所思的方向冲了出去。

    除非……俄罗斯背叛了地球，或者他们已经全军覆没了。

    她话音刚落，数字又往上跳了一格，从54%跳到了55%，总参室内巨大的警报声吓了她一跳，傅落从没有听到过这么歇斯底里的警报，下一秒，她发现所有人的表情都变了。

    她话音没落，陡然被尖锐的警报声打断，这代表系统判断，对方已经不是不速之客，而是敌袭了！

    他星系人吗？他们在木星被牵制了那么多的兵力，怎么可能有暇回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