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手机立刻激活系统，接收到了指令：“请输入收件人姓名。”

    蒋队长板着从一而终的晚娘脸，认认真真地说：“看到你从一开始入伍时的弱鸡，变成了现在这样的战斗鸡，我觉得很欣慰。”

    叶文林艰难地推开举重器，喘口气，坐起来，一边活动僵硬的肌肉一边说：“打开语音发信箱，发信。”

    傅落有点诧异，可是她正忙着胡思乱想，没有留意到，只是把汪亚城带到了书房，出于礼貌给他倒了一杯饮料：“玩电脑吗？”

    他几乎迫不及待地想把噩耗丢到傅落头上。

    其实后来回忆，她这个做姐姐的真的不怎么样，和这个唯一的亲弟弟之间似乎从来都没有什么有效的交流，每次他来，傅落都用“玩电脑吗”这句万金油打发他。

    叶文林：“‘嗯’是什么意思？”

    蒋靳翻看了一眼叶文林的锻炼记录，大尾巴狼似的点点头：“嗯。”

    所谓自古无猎奇不神曲。

    傅落：“嗯。”

    午间八卦新闻也打出了傅落最后那张侧影。

    傅落看着她的眼睛，从中看出了分明的躲闪意味，与汪仪正如出一辙。

    五分钟之后，傅落回他俩字：“去死。”

    叶文林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来信人——他在联系人头像那里，已经把傅落以前通缉犯一样的学生证照片撤下来了，换成了那张墓碑前静默的侧影，照片上，灿烂的晨曦让他觉得分外刺眼。

    这个活不涉及什么技术含量，会用搜索引擎，会查找关键词就行，基本是体力活。

    付小馨甚至露出了一个慈祥的笑容，问她：“哎？落落，你弟弟呢？”

    叶文林不愧为当年的年级第一贱人，顿时从中得到了莫大的娱乐。

    “马上回来。”傅落不再看她，披上外套，转身离开了家。

    傅落回到自己家，只见客厅的灯亮着，她意外地看见了汪仪正和汪亚城——那汪二狗依然是一脸债主上门的欠抽表情。

    然而她这天格外心神不宁，竟然鬼使神差地反驳了一句。

    这位天才透过不到一尺宽的窗户，对着永远暗无天日的星海眺望了片刻，终于没能在其中找出任何不那么压抑的东西。

    可是这天汪二狗却好像吃错了药，听她一叫，立刻就站了起来，脸上被二斤粉底抹得惨白惨白的，带着某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恶意笑容。

    “哦，”付小馨又问，“那你是要……”

    空中二环和地面二环上的车灯连成了会闪光的龙，勾勒出整个城市的形状。商务区耸入天际的高楼上镶嵌着巨大的纳米屏幕，荧光让周围亮地像白天一样。

    “因为太空没有黎明。”

    手机：“收信人‘反战大使男朋友’，请输入信息内容。”

    叶文林：“傅落……等等，修改收件人姓名备注。”

    叶文林顿了顿，酝酿了一下情绪，深沉地说：“妹子，你可真是一条汉子。”

    汪亚城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一下，有那么一刹那，他有种可怕的错觉——傅落这是要打他。

    带着劲风的拳头落在了他耳边，“呜”的一声，汪亚城几乎以为自己的头会被她打爆，少年脸上畏惧和仓皇不加掩饰地暴露出来。

    “师兄，如果我不能加入太空军了，会怎么样？”

    傅落突然走到他面前。

    傅落放在触摸虚拟键盘上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缩了起来，屏幕的光映出她因为绷紧而显得冷冽的脸。

    两人相对无言地做起了归档工作，傅落帮她做完了一多半，才没什么精神地离开了。

    “有点事，我出去一会。”傅落静静地说，她觉得自己脸上一定流露出了什么，因为付小馨看起来好像更担心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离开基础训练室。

    可惜，这回汪二狗非常不识相。

    下一刻，他发现预想中的剧痛没有出现，傅落的拳头擦着他的耳朵落在了沙发背上。

    说完，叶文林一推蒋靳坚硬的肩膀：“明天就我先带人出去，回去准备了。”

    这一次，傅落没有接话，小朱本来有些奇怪，可是手头的活实在琐碎又繁重，不一会也就忘了。

    傅落当然不会自恋到觉得自己多么特殊，只是像罗宾老师这样一直照顾她的长辈，用这种语气对她说“帮我一个忙”，她是不可能拒绝的。

    付小馨对她古怪地笑了一下：“回来啦？回来得不早啊，吃饭了吗？”

    傅落正打算回家的时候，发现小朱还没有动。

    付小馨：“爸爸跟妈妈有点事商量，带你弟弟去玩一会好吗？”

    手机：“修改通讯人‘傅落’为——”

    叶文林放下手机，双臂搭在栏杆上，无奈地摊开自己布满老茧的双手：“有什么办法？再怎么努力，我也是个脆弱的碳基生物，哪怕把体能淬炼到极致，一点宇宙射线还是能随时要我的命……不过这种事不能多想，一想就觉得活着都没劲了。”

    其实怎么会呢？

    他默默地看完信息，难得没有和傅落贫嘴耍贱。

    傅落猛地睁大了眼睛，因为前些日子被罗宾老师逼着瘦了一些，她额角的青筋几乎暴跳出来。

    叶文林皱起眉，片刻后，他低低地叹了口气：“这天上地下，真是到处都是火药味。”

    平时吊儿郎当的男人脊背如枪，片刻后，他嘴角微动，勾勒出一个稍纵即逝的苦笑。

    傅落心里是有点猜测的，乍一被他点出来，脾气再好也有点怒了，她没有吱声，只是沉默地盯着他。

    而地面上的北京，已经是傍晚，华灯初上。

    现在想起来，罗宾老师的理由那么蹩脚——“公司没有出过这种类型的新产品”，“这次的转型对我们来说真的很重要”“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模特”“就当帮叔叔一个忙”……

    就在他打算针对傅落那专业级别的上坟姿势给予评价的时候，队长蒋靳突然走进了训练室。

    傅落想了想，晚上回去也没什么事，她总觉得小朱柔柔弱弱的样子，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工作室里加班怪可怜的，于是重新坐回自己的桌子，帮忙一起整理了起来。

    傅落翻阅得飞快，原本把和一页掠过去了，然而愣了两秒钟之后，她又给翻回来了。

    他闷闷不乐地用拍打着举重器：“还有什么命令？”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

    “嗯，有些文件要归档。”小朱说，“老板让我把工作室历史上出的和新品发布相关的时尚杂志都找一找，把文章、图片、评论什么的和当期的销量、市场反响收集在一起，做一个文件包给他。”

    汪仪正却不知为什么，看了傅落一眼，飞快地移开了视线，好像不敢和她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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