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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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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南淮城里给说演义的色角送礼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不过礼有轻重,一般不过是银毫,可是出手就送大把大把的金铢,不由得让人去想送礼的人是否有别的念头。这个色角只是在这里串场的,谁都不知道她的身份,不少富户曾经倾慕,不过色角从来不假辞色,总是悄没声地就溜走了,更不揭开面具。而今天这些金铢几乎可以让一户贫家过上十年了,不是一般富户可以轻易出手的,这么大一笔钱,别说是一个唱歌的女孩,就是小户人家的聘礼也不会有这一半。人们怀着一分好奇想看看这个阔绰的人是谁,能否揭下色角的面具,抱这个美人回家。

    她的话激怒了岸上的人,雷云正柯和彭连云一起大吼起来:“你说谁是癞蛤蟆?不想活了?”

    他跳上前面的台面,大步踏过一张又一张的桌子,被他踢飞的酒水和食物四处乱溅。然后他把最后一盏铜灯也踢翻了,借力跳到了台上。周围完全陷入黑暗之前,吕归尘看见他一脚飞踢向幽隐,把他逼退了。所有人这时都在往外跑,吕归尘也想跑,但是他记着姬野的话,他要留在这里和他的新朋友在一起。他怕被人流冲走了,于是紧紧抱住了一根柱子。

    凤凰池。

    她想起了这个新学会的东陆俗语来,不禁眉飞色舞。

    岸上追赶的骏马在水边急停,远远看去竟然有五六十人,每个人都打着火把,手里提着家伙,只不过有人是提着铁刀,有人却是提着板凳腿。为首的是一些禁军装束的年轻人,剩下的都是市井装扮,个个都是怒不可遏的神色。幽隐上去狠狠的一脚,把一个水夫踢进水里,恶狠狠地看着船上,他身后书馆的伙计却都指着船上叫骂,别的水夫凑过来想围住他们,却被禁军的少年们拿刀逼住了。

    “月色晚来枯,吊唱相和无;

    歌声余音袅袅地散去了,短暂的寂静后,又是掌声。声角的先生一副不屑的模样,不理欢呼,又是掀起帘子直接回台后了,只剩下色角盈盈地行礼。她俏生生地站在台中央,就有人把纸花和鲜花一起抛上去,花雨满天,吕归尘只觉得在北陆连大君也没有如此的风光荣耀。他盯着色角,不知怎么觉得色角面具下的眼神不时是投向他们这边的,他的脸于是就有点红了。

    “刚刚过了一半,先生回去休息。”

    而在商会巨额资金的支持下,西南的宛州是乱离之世的唯一乐土,失去家园不堪重负的流民大量地流亡宛州,他们在街头巷尾以零工、乞讨和偷窃为生,所以事实上所谓宛州在乱世时代的繁华胜景,也不过是一时的粉饰和画皮。以南淮城为例,越过飞檐交错的紫梁街,街背后的阴暗处污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恶臭,流民们饥饿的目光聚集在破弊的屋檐下,他们有的就此饿死,有的怀里带着匕首,以端详猎物的眼神看着往来的人。

    掌声忽地哄堂而起,有人尖锐地打着呼哨。刚才走进后面的先生又悠然地踱步回来,这一次他捧了一张长琴放置在桌上,以衣袖洒然一扫,端坐在桌子后面。整个台上,只有一角有那么一张桌子,桌子上一副云板、一块醒木和一张长琴,而台前则站着一个戴面具、穿红衣的人。

    “好啊!好啊!”吕归尘没有料到这个忽然的变化,还在使劲鼓着掌。

    “你!”羽烈王拔剑上前。

    他忽地愣了一下,发现窗边的孩子似乎根本就没有听见他说话,只是撑着头望着窗外,唇边带着一丝出神的笑容。

    “这是什么?”吕归尘觉得无比的新鲜,紧张地贴在姬野身边踮脚去看。

    色角没有理他,只是斜着身子瞥着他。

    “阿苏勒。”姬野小声提醒她。

    羽然往里面瞟了几眼,看不到人,只好冲着岸上一指,“一帮癞蛤蟆,是他们先找事的!”

    “真是个祸水啊。”船舱里的人笑着说。

    “扯这个有什么用?”吕归尘昏昏沉沉地和她一起用力。

    “是冲锋!”吕归尘在心里说,他屏住呼吸,像是能看见领军的帝王咆哮着举起承影之剑。

    “几个孩子被人追,”武士回报,“打发了算了。”

    “姬野,你有种的就下来!不要缩在船上当乌龟!”幽隐冷冷的声音从岸上传来。

    像是追着她的声音而来,黑暗中有人举着星星点点的火把,纷乱的马蹄声传来,也不知追来的有多少人。

    色角闪开了,“你知道我是谁?”

    “喂,快去给我们找个位子,我们还要一壶茶和一碟豆干,”姬野在腰间摸了摸,“再加一碟子胡豆。”

    “对!阿苏勒,”羽然点头,“我们三个是朋友。”

    羽烈王默默立在大殿中,佩剑苍然一声落地。少顷,他从史官手里抽过记录的纸卷,大步回了书房。

    他清了清嗓子,“离乡去国二十年,归来日晚白发新。我大胤始祖、蔷薇皇帝统帅大军直逼阳关城下,时值深秋,万物凋敝,大军皆服赤色,军中有一乘红辇,帘幕低垂,载着蔷薇公主驾下……”

    下面的姬野拍了拍他的腿,吕归尘急忙扶着他的手跳了下去。姬野的脸色有点难看,他压低了声音凑在吕归尘的耳边,“有麻烦。”

    “是啊。”

    “是啊,”女孩子忽然对着里面大喊,“姬野小心了,棚子要塌下来了!”

    她递到吕归尘手里的是她从台上荡出来的那根红锦。

    船舱里的人笑笑,反问:“你叫什么名字?”

    “英雄总无路,天下千年酒,不解此一愁!”

    “你……你是姬野的朋友吧?”吕归尘战战兢兢地碰了碰她的胳膊。

    年纪最长的史官膝行而前,“书上有记录的,单只前朝喜皇帝九年一年,南淮城里就饿死流民不下九千人,城外的乱葬坑都填满了。又有笔记说南淮当时,买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入青楼根本不需付钱,只需给粮五升,俗名称作父母粮,就报了十六年养育的恩情。宛州貌似繁华,其实是吃人恶虎,大都护也曾说乱世之酷,升斗之民最苦,是以有拔剑而起一统天下的志愿。可是这样写出来的南淮,无异于粉饰骷髅啊!”

    “西门你……”羽烈王的容色急变,“你也不信我么?”

    “再看看。”姬野也有点不安的模样。

    “我们……我们救救他吧。”

    姬野扫视了一圈,也只能点了点头,拉着吕归尘往前挤了挤。两个孩子被周围一同站着听书的成年人挤在中间,姬野用力推了推,才为吕归尘腾出了一片地方。

    “琴木萧萧也,弦尽时秋风悲回,莫问从头;

    “那个死人脸的家伙。”姬野在人墙里拨开一个缝隙,指着台下的座位。

    “昨日青丝,冢间红骨;

    “塌下来!?”

    “那就唱呗。不过,你可不知道那个棚子,很大的棚子,赔起来……”

    她失去了耐心,干净利索地一拳砸在老板面门正中。老板翻了翻白眼昏了过去,女孩子在他腰里摸了摸,开心起来,“找到了找到了。”

    像是一种缥缈的感情。

    “不过……而已……”船舱里的人大笑,“好一个不过而已,那么我们做个交换。你唱歌儿给我听,也算谢我救你们一场,我就帮你赔了那个大棚子。”

    白色头发的年轻人挡在了史官的面前。

    姬野抓了抓头,“我哪懂羽族的神使文?只是总听她这么唱……”歌声中隐约有一声低低的喟叹,和歌声一起飘散在风里。

    “英雄总无路,天下千年酒,不解此一愁!”

    船上的人举起了手,强健的水夫以长杆撑起了船身,把它缓缓地推离岸边。这样的大船出航不容易,风帆太大,不到深水可以转圜的地方是不便打开的。

    “真的?”羽然瞪大了眼睛。

    这时候老板悠悠地醒来,一看见孩子们在努力地扯这根红锦,吓得几乎要跳起来,“那个不能扯,那个不能扯!”

    “跟我有什么关系啊?”女孩儿使劲晃着他,横眉立目,“谁要你放这种垃圾进来的?我不单要工钱,我还要你赔我呢。”

    吕归尘和姬野却累得一左一右歪倒在船舷边。

    姬野的声音未完,轰然巨响,吕归尘只觉得眼前一黑,像是天都塌了下来。

    “悲喜总无泪也,是人间白发,剑胆成灰;

    “琴木萧萧也,弦尽时秋风悲回,莫问从头;

    许多年以后,吕归尘无数次地回想那个瞬间,生怕遗漏了任何的细节。

    “呆在这里别动!”姬野大声喊。

    吕归尘觉得头顶有风,他抬头去看。

    她又扯了扯吕归尘,“这个是……”

    方起召死攥着拳头,简直恨不得一头栽进水里淹死,他一生之中从未受过这么大的羞辱,更不能容忍自己败给一个无家无业的“小妾生的杂种”。

    “看见这人我恶心!”

    从没有坐过大船的吕归尘简直惊呆了,冲到甲板最前面迎风眺望。

    “这是说演义,来一趟下唐没有听过这个都是白来了。”

    月色正浓的时候,水面水波清幽幽地飘漾。一艘方舟停在池边,夜色中它的船身明显比一般的船大,甲板上几乎可以跑马。凤凰池通着顺风渠,再接着一条建水的直流,江上的大船可以一直顺流而上进入南淮城,凤凰池也掘得深,大可以容下平底的大船。

    “她在唱什么?”他问身边的姬野。

    “这孩子哪来那么多钱啊?”有人就在吕归尘身边问。

    “蔷薇皇帝是我们胤朝的开国皇帝,是东陆第一……就算不是第一,也是数一数二的英雄。阳关血战,是说他喜欢的蔷薇公主要死了,蔷薇公主和他从小就是最好的朋友,最大的心愿是看着他登上太清阁当上皇帝。可是当时蔷薇皇帝还被挡在阳关之外,眼看着蔷薇公主就要死了,皇帝决心不顾死伤强攻阳关,最后死了十万人,踏着尸体登上了阳关的城头。”

    台上只有拳脚的声音,东宫的少年们似乎也是担心黑暗里误伤了同伴,于是收起了佩刀。不时地有闷哼的声音传来,不是中拳就是中脚,吕归尘竖起耳朵去听,似乎都不是姬野的声音,于是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

    “三思?”羽烈王竟愣住了。

    “一生最好的朋友……”吕归尘呆了一下,不禁又犹豫起来。

    “这不是游船!”武士拒绝了,“这是要出航去云中!”

    老板模样的人从台边的梯子上去,捧着的托盘里都是金铢,呈在了色角的面前。色角微微愣了一下,只拈了一枚,好奇地看着台下。欢呼声低落下去,人们也交头接耳起来,只有吕归尘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一生最好的朋友和十万人,在他的心头的轻重一时模糊不清起来。他望着红锦装饰的舞台,痴痴地出神。

    “嗯!”吕归尘使劲地点头。

    永远不会真正飘落。

    凤凰池上的游船有个旧俗,多半不避讳孩子,免费搭船就叫做跳板子。

    “我信不信又如何呢?”西门博士的声音像是古潭深水一样没有一丝波纹,“南淮是不是那个南淮都无所谓,可和你偷花跳板打枣子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看得起你才要你的!”

    “昨日青丝,冢间红骨;

    台上的先生把手里的云板一扣,清声满堂。

    他的脸又一次红了起来,风吹在红热的脸上,有种喝了酒一样轻飘飘的快乐。

    “不赶,”船舱里的人还是笑,“但是船到池心会让你们下去游泳。”

    “羽然你到底在干……”

    “悲喜总无泪也,是人间白发,剑胆成灰;

    色角忽地扯掉红巾,下面的面具已经换成了女人的,白面红颊,眉心弹着梅花痕。所有声音一时又都收了。

    历史上的胤末燮初,无休止的战争横贯了整整二十年,巨大的军费支出和民夫征调使得东陆大地始终弥漫着家破人亡的哭喊声。

    “大都护,”西门博士说,“你所记的,都是假的!”

    吕归尘听见一阵怪异的响动,随之而来的是吱呀吱呀的声音,他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扭头问女孩:“我们……我们到底干了什么?”

    “月色晚来枯,吊唱相和无;

    船上的水夫向着岸上抛出了浮木和绳索制成了浮桥,正好可以贴近岸边,为了稳住船身,水夫们升起了一半风帆,隐约可以看见整张帆都是青灰色的,挥着巨大古老的图腾。羽然领头,姬野和吕归尘跟在后面,三个人沿着浮桥抓住了船舷边的绳索,浮桥立刻被撤了回来。岸上推船的水夫们再次发力,把整个大船彻底推进了水里。

    “羽然,”羽然扯起身边的姬野,“这个是姬野……”

    “都是好名字。”

    “好!”叫好声一时仿佛潮涌,屋顶都要被掀翻过来似的。有人大把大把地把银毫乃至金铢抛了上去,满台乱滚。吕归尘四顾都是兴奋得发红的脸,他也被这种气氛感染了,大声地跟着叫好。

    “是!”武士立刻挥手示意。

    “嗨啊!”女孩子喊着口号,两个人一起发力。

    “给他们一条板子,让他们跳上来,”年轻人慵慵懒懒地说,“女孩子的声音真是漂亮。”

    一匹马上竟然人挤人地坐了三个孩子,三个人都气喘吁吁地下马,第一眼看见大船,其中那个女孩就挥着手大声喊了起来:“停一下停一下,搭一条板子给我们跳!”

    他没有注意到这时阶下史官们已经开始交头接耳,帝王的眼里闪着憧憬的光,他继续说着:“夏来就是泛舟,湖上总是彩船相连,一眼望去数不过来,那时候不满十五岁的孩子都可以免费搭船,俗语叫做跳板子,到了近岸的时候帮着下去拖船靠岸即可。那时候就有少年借着跳板子的机会,把歌儿舞|女褪下的衣服偷了典当,被发现了就当即跳船,俗语叫做水飘子。”

    “谁是祸水?”羽然不高兴了。

    “我叫你赶快突围啊!”是色角清清脆脆的声音。

    “大都护即便要杀,臣子也是要说的!大都护难道以为天下人都是瞎子,只有大都护所见才是真的么?臣祖籍就是南淮,亲眼所见,灾年饿殍横死城郊,根本不容入城,难道也是假的么?”

    “哇!得救了得救了!”羽然不顾自己裙裾和软鞋上都是水,兴高采烈地高举起手。

    “知道我是谁还敢来找死?滚!”

    她掂着一只沉重的皮囊,眉开眼笑起来。

    “大都护!”史官终于不能再记下去了,“史书是后世的镜鉴,请大都护三思!”

    “赔你什么?”

    女孩警觉地一收胳膊,“干什么?”

    先生说话清澈,说起书来却变成一个沙沙的嗓子。他偶尔拨弦,侃侃而谈,眼中全没有台下的人。可那声音却似乎有种魔力,吕归尘呆呆地听着,满心想的只是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一支打着火玫瑰旗帜的大军开进到阳关城下,沙尘泛起,有一个女人在辇上缓缓掀起了帘子去眺望。幕后的鼓点由缓而急,由轻而重,先生说到了十万大军逼近阳关城下,便有乌云压顶的意味。他双眉紧皱,手指在琴弦上忽挑忽捻,鼓声忽地一顿,仿佛全军定住。而后再起,这一次铺天盖地,有如雷鸣。

    马蹄声从黑暗中传来,大船已经从船坞渐渐地滑进深水里,水夫们回头去看,船舱里也有剽悍的武士按刀出来观看动静。

    方起召蒙得心上的女孩问自己问题,大喜,急忙点头,“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我们见过的,上次你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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