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不可抗力

款式又太过简洁，怕别家仿冒这种工艺会太快。”

    离心太近的地方，连痛都痛得不分明，模模糊糊地。

    叶深深看着墙上的标志，顺着走廊一路进去。

    因为是自己惹的祸，所以他按照医生的吩咐，下午两点准时过来接叶深深去打针。结果进门后发现她正在画图，桌上散落的全都是设计细节的图纸。

    仿佛被她眼中的光芒攫住，顾成殊一时移不开目光。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心口涌出来的血都忽然灼热起来，比往常更为急促地冲到每一寸末梢，让他不由自主握紧自己的手，抑制自己身体的冲动。

    沈暨的手停了一停，车子缓慢地开出小区。他的声音略微低了一点：“是吗？梦见什么了？”

    云杉北京。

    “叶深深，不要在我面前找借口，这没有用！”顾成殊毫不留情，疾言厉色地反驳她，“你觉得一个人孤单的生活无法忍受吗？Karl Lagerfeld远离家乡在各个品牌当学徒、当助理10年后才终于成为Chloe设计师。时尚界老佛爷都要熬10年，你几个月就无法忍受了？

    然后，她得摒弃人生中所有会消磨意志的东西，不顾一切地向着她那可能永远到达不了的光辉彼岸，跋涉而去。

    顾成殊的目光落在她后面的叶深深身上，她脸颊失去了血色，苍白的样子显得一双眼睛格外幽黑明亮。

    那么，他现在能做的就是相信她的辩解是真的，全盘接受她所给予的解释，以保护好那些不应该破碎的东西。

    所以顾成殊看着她的身形，也略微松了一口气，低沉而恳切地说：“但如果你此时放弃了，回家开网店的话，你将熄灭为尘埃，永远都不可能摸索到这样的境界，永远不可能成为光芒万丈的神话。”

    叶深深给小峰发去修改后的设计后，终于还是不受控制地转过头，看向沈暨。

    看见站在门口的叶深深时，伊文简直都惊呆了：“深深，你……居然……会……主动……来找……顾先生？”

    叶深深当然还记得，甚至，她还记得顾成殊在说这句话时，脸上那样悲哀的神情。

    所以他沉默地侧过头看她，终于开了口，声音微哑，低沉而轻缓：“深深，你这样做好吗？”

    顾成殊俯头凝视着她，叶深深第一次看见他伤感的表情。幽微的悲伤笼罩在那张仿佛永远平静无波的脸上，也蒙在似乎永远不会化冻的眼睛之中。而他一贯冷淡的嗓音，也带上了一种触动心弦的轻微颤抖，令她的心也随着他的话语轻轻颤动起来。

    “沈暨，你知道吗？昨晚……我在你的车上睡着后，做了个梦。”叶深深坐在车上，系着安全带，一边默默地说。

    见她顾自专心致志，被冷落的沈暨在屋内转了一圈，随手帮她摆正了沙发上的抱枕，又给窗台上的芦荟和仙人掌浇了一点水。

    “在的，就算不在也得赶紧催他过来，毕竟你可是第一次过来啊！”至少是第一次来云杉北京的办公处。

    顾成殊冷冷地盯着她，继续问：“你当初在机场对路微发过的誓言呢？你发誓自己要超越路微的那些话，说出口，你就忘掉了？”

    沈暨将手中的图纸对照着电脑上整体图一张张比较过，最终将其中两张抽出来，说：“我喜欢这张的花纹样式，但袖口与领口的设计喜欢这一张。”

    她若是选择了安逸平稳的那条路，那么一辈子也只是一个水准之上的普通设计师。

    “这个可是我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你不许问的。”叶深深轻轻叹了一口气，靠在座位上，有点茫然地捏着自己的指尖，低低地说，“而且我在梦里特别厚脸皮，我居然还梦见你生气了，过来问我难道不喜欢你吗？结果我就很为难地说，对，沈暨，我喜欢你……”

    叶深深低下头，沉默地跟着他往外走。沈暨以为她是生病了精神萎靡，虽然略有担心，但也没有多问。

    叶深深点点头，赶忙请他进门。

    他凝视着她，缓缓地说：“意思是，从今以后，我将与你携手同行，再不允许你再对自己的道路产生一丝动摇，更不允许你拥有逃跑的想法。否则，后果你无法承受。”

    “理由呢？”

    沈暨说，小猫咪想跟他回家。

    顾成殊诧异地瞥了她一眼，这个当初外号“软绵绵”的女生，软弱了20年的她，居然企图主动迎击幕后黑手，掌握自己的人生了。

    沈暨没有接话，唇角那丝笑意依然维持着，但目光已经转向了前方。

    叶深深一动不动地坐在桌前，那双手渐渐地收紧，紧握着，骨节泛白，青筋毕露。但她没有辩解也没有反驳他。或许她也觉得，自己是该需要狠狠地被人骂一顿、训一顿，毫不留情地斩断所有懦弱的念头、所有可以让她退缩的后路，将她从逃避中拖出，丢回她应该走的那条路，让她不停地走下去。

    叶深深请他进门，低头避开他的目光，重新又走到桌前坐下：“稍等一下，我先把这件衣服的细节和店里确定好。”

    顾成殊扬起眉，望着她坚定的面容许久，终于朝着她微微而笑，说：“叶深深，我事先声明，这个承诺的有效期是一辈子。”

    叶深深的手指微微颤抖，徒劳又固执地触碰着那件裙子，舍不得移开目光，舍不得它的光芒，更舍不得它贴合肌肤时的触感。

    所以她转开了自己的目光，只默默对照着手中的设计图，开始在电脑上修改领袖口设计和花纹。

    “好啦，打了两三天针了。”

    叶深深清清嗓子，说：“本来我也承受不起后果啊，别的不说，光你拿来教训我的那件裙子，我就赔不起了。”

    顾成殊的怒火渐渐平息，他看着缩起肩膀坐在那里的叶深深，看着她脸上的愧疚与悔意，长长出了一口气。

    他明知自己询问是不合适的，但心里难以抑制的那种冲动，终究又让他开口问：“是什么样的人呢？”

    叶深深觉得自己眼中有绝望与伤感的眼泪薄薄地蒙了上来。

    叶深深听着他的话，胸口涌起巨大的波澜。那些海浪一样的波纹褶皱，也仿佛在她的心口剧烈波动，让她的血脉涌动，久久无法平息。

    叶深深胸口急剧起伏，无法自抑，喘息也渐渐沉重起来，无言以对的惭愧与心虚：“我……”

    所以她只能将脸靠在自己的手肘上，不敢再看他，只望着窗外流动的街景，轻轻地说：“对不起……合适的时候，我会带他见你们的。”

    他温柔的责备让叶深深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笔，心口闷闷的，一半疼痛一半感伤堵在那里。

    只是每一个女孩子都值得喜欢呵护，仅此而已。

    叶深深胸口剧烈起伏，那双格外明亮的眼睛，里面有压抑了许久终于燃烧起来的火焰：“是。我要告诉路微，不要再暗地动手脚阴我了，要来的话，就堂堂正正地来！因为我什么都没有，所以我根本不怕再失去，我必将用自己所有的力量正面击败她！”

    一切，无论什么，只要她说，他就为她做到。

    她转头看他：“怎么了？”

    叶深深咬住下唇，眼圈迅速地红了，她紧紧闭上眼，用力地点一点头，说：“是……顾先生，我放弃高空了。我想，可能我毕竟还是没办法飞到您描述过的地方，我只能是一只翅膀不够有力的母鸡，能努力给自己一个存身之地就够了……我没有力气也没有办法坚持下去了……”

    顾成殊的手中拿着一个盒子，站在门口端详着她惨白萎靡的模样，神情平淡地问：“身体好些了吗？”

    因为他担心，那种悸动会让自己的双臂不受控制，将面前这个终于爆发的女生紧紧拥在怀中，就像那一次在酒店昏暗的光线下，他难以自抑地拥抱住她一样。

    “叶深深，你不是一向当缩头乌龟的吗？这辈子我也只看到你爆发了那么一两次，一次是在机场对路微发誓自己要超越她，结果呢，忍气吞声和她一起进了工作室。第二次是在工作室她嘲笑你的时候，你倒是反击了她，可后续呢，依然是温吞水一样和她井水不犯河水——所以你现在说要给她们一个警告，我想知道你是如何下定决心的？”

    顾成殊扫了一眼，皱起眉头：“你还在弄这个？”

    “是，但不知为什么，我妈妈看见这幅设计，对我特别伤心失望。”

    那才是她的人生，从今日开始，凌驾于所有一切之上。

    叶深深就像个逃学被老师抓住的孩子一样，乖乖地坐在他面前，点头，说：“是，顾先生，我想回家一段时间。”

    他的睫毛微微一颤，那双明净的眼睛也在一瞬间恍惚了一下，但随即又抬起，直视着前方，只在唇角露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

    沈暨微微皱眉责怪她：“感觉好些了吗？怎么不听话好好休息？”

    叶深深勉强对着她笑一笑，说：“是啊，伊文姐，顾先生在吗？”

    叶深深看着近在咫尺的沈暨，那依然温柔得仿佛春光流淌的笑容，让她的心口依然不受控制地微微悸动。

    她的话语时有停顿，却讲到最后，却是毫不动摇。

    但她曾经发誓，要走到路微的面前，让她看见自己骄傲的姿态。

    她端端正正地坐在他面前，将手放在双膝上，仰望着他，很认真地说：“我来谢谢顾先生，同时也想告诉您，我会成为星辰的。”

    “我真的……能有那一天吗？”像被他的话语蛊惑，或者被击中，她的手紧紧地抓着那件华美至极的素绉缎裙子，用力得几乎痉挛。

    叶深深畏惧又迟疑地看了他一眼，慢慢伸出颤抖的双手，扯开盒子上的缎带，打开盒子，便看见一片湖蓝色的柔和微光。

    叶深深握着鼠标的手略微收了收，但很快就强迫自己放开了。掌心有些许的汗沁出，不过没关系，很快就会消失的。

    这样的结果，岂不是求仁得仁。她这样的回答，岂不是彼此之间最好的选择。

    沈暨下意识地一踩刹车，叶深深猝不及防，差点撞上前面的玻璃，幸好安全带拉住了她。

    这么独断专行的口吻，叶深深的脸上却露出了微笑，她望着他，默默点头：“是，我不会再动摇，也不会再逃跑，永远。”

    她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又大病一场，只几天时间就迅速地瘦了下去。锁骨与肩膀的线条突出，腰细得可怕。

    叶深深觉得自己心里有点什么东西，正在缓慢缓慢地刺进去，那么尖锐，又那么迟钝。

    世界最顶级设计师的作品，无与伦比的迷人魅力，与她的衣服天壤之别的差距，也是她在梦里都不曾触碰过的奇迹。

    “我在梦里也挺古怪的是吧，我居然觉得你会介意我喜欢别人。”她绕着食指打圈圈，一边生硬又恍惚地说，“抱歉啊沈暨，我不该这么想你的……我太自作多情了。其实我们只是好朋友，就算在梦里，我也不应该觉得我们有什么不一样的感情的，是吧……”

    叶深深咬牙压抑自己喉口的颤抖，尽量轻松地说：“是个很可爱的人。”

    “我真的能设计出这样的作品，成为这样伟大的设计师吗？我真的能拥有这么强大的、震撼人的力量吗？”

    反正，总之，我是不会把裙子还给你的。叶深深在心里暗下决心。

    叶深深捂住自己的脸，拼命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她怕自己哭得崩溃了，就再也无法听清顾成殊说的话，就无法这样真切地承受他加诸在自己身上的鞭笞。

    她的手指碰触到那片湖蓝色，触摸到柔软的料子之后，确定是一件素绉缎的裙子。

    就像心口那些紧张窒息与疼痛，很快也会消失的。

    言尽于此，顾成殊拿起自己丢在沙发上的大衣，向着门口走去。在手搭上把手之时，他最后回头看了她一眼。

    顾成殊显然对她的态度十分满意：“记得你今天的承诺。”

    顾成殊点头：“你又准备怎么办呢？”

    “Crepe satin plain海洋系列，一组6件作品，全部采用明亮颜色的素绉缎，这是我最欣赏的一件。设计者是曾经特地打电话来称赞你的巴斯蒂安先生。”顾成殊抓住这件裙子，将它从沉迷的叶深深手中拿走，用那双锋利得几乎咄咄逼人眼睛盯着她，问，“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不敢想象的未来，是我希望你不顾一切拼尽全力也要到达的境界。”

    他走到沙发旁边，将自己带来的盒子丢在她面前，一言不发地抬起下巴，示意她打开来看。

    顾成殊示意她坐下：“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