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8

    肖钰蓦然垂下头，藏在桌下的手捏紧了桌布，片刻后才抬头道：“我谁都不爱，只爱肚子里的孩子！”

    “你要跟我在一起，然后惦记着另一个人，和另一个孩子，你以为我能那样大度么？还记得我也失去过一个孩子，那是你主张拿掉的！”来茴的小腹又痉挛了一下，旧事重提，她不是不怨的，还怨得很，只是，从前她不愿去提起罢了，而今相当于又受了回刺|激，她说出来也图个痛快。

    “或许吧，谁又重要得过亲生血缘呢？”来茴别有深意地道，意指家逸，也是在说肖钰。

    “那万一下辈子我也变成棵树，跟你一南一北呢？”

    “对不起，冒冒失失地来打扰你，我是跟徐亚问到你的住址，正想歇会儿了上去找你！”肖钰添了添干枯的唇，跟来茴道。

    家逸突地站起身，一望向来茴，眼泪就跟着滚了出来，他拼命咽回抽泣声，痛苦道：“真的没有其它办法了么？”

    来茴盯着她的肚子，心里想，那就是她和家逸和孩子，以后会长得跟我一般大，却不知道那孩子会是什么命运。

    “所以我现在跟你讲清楚，你下辈子还是变成人，而我下辈子就变成一棵松树，每当你经过一棵松树，就仔细看看树干，流出松脂最多的那一棵就是我，那松脂是我的眼泪！”

    星期天下午，张琳因感冒，回来就睡了，来茴想着去买些消炎药，在楼下却见到了肖钰，她穿着一件宽松的蓝色卡通孕妇装，坐在长椅上，见到来茴，便用一只手撑着扶手，另一只手捧着凸圆的肚子，艰难地站起身。

    来茴感到可笑，事已至此，当成没发生过可能么？况且家逸又怎么可能在明知自己有个孩子的情况下，还与别人结婚？他几日没来找她，不就说明了，亲生孩子比她这个失而复得却毫无血缘的女朋友重要多了。

    家逸对来茴避而不见，并非是不敢面对，他只是理不出个头绪，他当然也想和来茴出国一走了之，但陪肖钰去妇检时，又亲眼看到了她肚里那个小小的谢家逸，初为人父的喜悦使他产生了浓浓的不舍之情，他常常会想到那个孩子出世时抱在手里时柔软的触感，嫩嫩的，滑滑的肌肤，那是他的亲生骨肉，有一天，他会蹒着两条腿，追着他喊“爸爸”——

    来茴转过头道：“这话怎么说？你没那个想法是我们都知道的啊。”

    “是有的，小时候外婆说过！”来茴安慰他，也说服自己相信。“我勉强答应你，下辈子，我会找到你，然后倚着你的树干乘凉！”

    谢家逸只给来茴打了个电话，说这几天有事要处理，来茴心知肚明是处理什么事，她也不问他，爽快地应承了——她没想到自己会那么爽快。

    “现在明白了，或许你以后就不再是个言情小说家，我倒是期待你往后的作品。”来茴笑说，紧接着话锋一转道：“替我转告家逸，该面对的，总要面对，抽个时间和我谈谈吧！”

    肖钰惨然地笑了会儿，颇感无奈地摇摇头，才坦言道：“真没想到，我从初中开始写小说，刻画了一个又一个真爱至上的女主角，最后，自己却变成了奉子逼婚的女配角，够滥俗，也够讽刺的。”

    一条寂寞的路便展向两头了。

    总公司的人事调令过期仍未下达，来茴通过以前的同事得知，由于德国卡塞尔分公司的管理层变动，因此，两边的高层人事异动暂缓执行。来茴当然知道是谢家逸又出了份暂缓申请，原因，只在于他动摇了。

    来茴想起了有一首诗——

    “随你吧，还钥匙只是个形式，反正那锁随便找个锁匠都能打开！”来茴手一扬，便将钥匙掷入湖心，荡起几个不大不小的涟漪，然后摊手道：“我没钥匙，往后是不会来这儿了！”

    “来茴，你知道我是真爱你的！以前是，现在也是，将来还是，我想，如果可以恨多好，如果恨可以取代爱，如果往后的日子我只有恨，那我会过得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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