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拥抱我的尚尚

乱成一团，中间似乎围住一个人，那人左冲右突，浑身是血，却怎么也无法冲出他们的包围圈。眼看那些人剑光闪烁，那人躲避不及，身上又中了几剑，鲜血喷得到处都是。

    “你和我说话啊！刚才看你就是一脸呆样，剑劈过来了都不知道躲！春春！难道真吓成傻瓜了？！”

    我不知道自己喊了什么东西，我只看到剑仙胳膊一挥，绝对利落绝对犀利的一剑。

    青灰色的天宫挂在天边，青色薄雾笼罩着它，巨大的彩虹变成了单色的弧线，我好像突然闯进了黑白的电影世界，变成里面的一个小黑点。

    “别杀……快逃！救命啊！”

    说完，他慢慢向我这里走过来。

    我甚至连哭也不哭不出来。

    他要对付那个人？我张开嘴想求他，或者干脆做一个恶人趁他对付那人的时候自己跑掉。但我却不能动，我的直觉告诉我一种不可测的危险，我全身的毛孔，所有的神经都对这种危险作出反应——它们告诉我，如果不按照这个人的话做，我一定会死的很难看。

    我胡思乱想着，后背被他这样提着很不舒服，我扭了两下，眼光不由自主顺着他的脸滑下来，滑过他的胳膊——他的袖子是半卷上去的，露出手背上密密麻麻的白色花纹。

    我希望自己的表情平静一点，这样至少死了以后尸体表情不会扭曲得太难看。

    后面的人纷纷让开，我不由自主往前跑了一段，忽然听见旁边有人惊呼：“大人！”然后我只觉后背被人大力抓住，一阵天旋地转，我被那人凌空提了起来，又转了一圈，最后七荤八素地停下来，两腿软得和棉花似的，已经不是我的了。

    “是不是好多人都去对付了？你怎么不去？”我也知道自己现在和他套话的行为很傻，可就是想说话，随便说点什么，好像这样就能稍微平静一点。

    杀气！他身上有杀气！光是站在那里，就如同一座无法翻越的山，影子都要将我压扁。我浑身的肌肉在一瞬间僵硬，肾上腺素急速分泌，心脏几乎要蹦出胸膛。

    这句话，我不知是在心里默念，还是已经说出来了。

    我大叫：“快让开让开！要撞上了！”

    “……”我无话了，被他提着又往前走了几步，正琢磨着再说点什么话题，他突然停了下来。

    我不知道自己该往什么地方跑，事实上，我的双脚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不知那个人在我身上下了什么法术。

    不，我没傻，我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我鼻子有点发酸。

    可是……问题是……我到底要往哪里跑？那人想让我去什么地方？

    寒光逼进，扑在我脸上的时候，我居然想起一件很无聊的事情。我在想：现在我脸上的表情，到底是怎么样的呢？是恐惧？震撼？惊骇？还是一脸平静的呆样？

    但我宁可这样窒息下去，沉溺在这种奇妙不可言传的感觉里。

    这一次，我清楚地听见自己说出了这五个字。

    剑仙的眉毛微微一动：“火系家族？”

    狂风骤起，被斩成两截的火龙被狂风吹化，变成无数个火点，旋转着，跳跃着，仿佛海面上粼粼的波光。

    但一人难敌百手，青衣众人多，把他围在里面群殴，圈子越包越小，到最后都是围着他打，他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我的尚尚，他还是来了。

    尚尚漆黑的眼睛有点紧张地看着我，他满脸风尘，左边脸颊上还沾着一大块黑灰，右边嘴角有点青肿，不知是被谁揍到了，脑袋上的耳朵摇啊摇，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我眼怔怔地看着他走近，然后越过我，走向那个人。

    “拿开你的剑。”

    我张开嘴，想说话，可是一肚子的话卡在喉咙里，实在不知如何倾吐。

    这里的景象和妖界太像了，青琉璃一般的太阳，整个天空都是那种青幽幽的色泽，仿佛被蒙上了纱。这隐约让我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到底什么地方不对，我却想不出来。

    额上的冷汗滑下来，脸上痒痒的，我屏住呼吸，抬手想擦，他突然开口了。

    这一刻，我不要放手。

    他满脸是血，浑身上下狼狈不堪，灰白的头发被血水粘在脸上。一眼看到我，他浑身都震了一下，然后张口大叫：“你还愣着做什么？快跑啊！”

    “铿”地一声，剑仙手里寒光一闪——他抽出了剑！

    “你们继续巡逻，看到可疑人物立即逮捕。这个人类女人是重要的犯人，我须得亲自护送到长老那里。”

    他死死盯着我，眼眶都要裂开，身后的青衣众人又追了上来，他转身辛苦地招架着，一面回头对我吼：“快跑啊！这里我来应付！长老在前面等着你呢！”

    我猛然停下，怔怔地看着这柄可怕的巨剑，耳边传来剑仙冷淡的声音：“不许动，否则我就斩。”

    我张开嘴，想让他逃走，不必为了我拼命，可是，我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终于动了，巨大的剑缓缓离开，我又往前走两步，想去扶那个跪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线人。

    啊啊啊啊！停不下来！我使劲扭着上身，可该死的两条腿就是不听话，只能一边大叫让开让开，一边无奈地冲向他们。

    那人放声大笑，下一个瞬间，我只看到一条巨大的火龙从他胸前迸发出来，呼啸着直窜上天，卷起一阵炽热的狂风。在空中盘旋数圈，便张牙舞爪地朝剑仙冲来。

    含真和尚尚都说他十分厉害，我也亲眼见识过他那柄巨剑的威力，可是这个人凑近了看，实在只是一个平凡沉默的男子罢了，除了那双冷漠的双眼，他全身上下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那种笨拙的样子，倒真好笑。

    “叛徒。”剑仙上下打量着那人，看到他袖子上被血浸透的土系家族徽章，他才开口吐出两个字。

    他要动手了！那个人会死！我本能地捂着耳朵，想尖叫，想说些什么，可是我的声音被火龙呼啸的声音冲击的支离破碎，变了调，而且语无伦次。

    我被他那种不要命的样子吓住了，两条腿不知怎么的就有了力气，一下子站起来，转身就想跑。

    他颤了一下，忽地用手抄起鲜血，在手中一搓，刹那间变成数万个极小的火点迸发出来。对面的青衣众人避之不及，纷纷中招，有的被烫了脸，有的被烫了眼睛。

    啊，尚尚。

    嘉右也说了，这里是什么“镜湖里的虚像”，仙帝的天宫在“上面”。虽然我不明白这些玄乎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也清楚我大约不太可能轻易跑出去。

    他在叫我的名字，熟悉的声音：“春春，春春没事了……你说句话……别是吓傻了吧？”

    我本能地往后面退了一些，他却立即伸手抱住我的腰，我被紧紧拥入一个怀抱，熟悉的气味充满整个世界，让我几乎要落泪。

    一个人影突然挡在我面前——是剑仙，他依然面无表情，只是一手按住腰上的巨剑，定定看着那人。

    这一切的祸源都是他给我带来的，可是，为什么我却无法讨厌他？甚至，我一想到他，心脏就会窒息？

    “剑仙！金系家族的剑仙！”我指着他的鼻子叫了出来。是他！那个一剑挥开所有风沙，斩断狐十六8根尾巴的剑仙！

    见我直标标朝他们冲过去，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警惕的人早已抽出长剑，一脸惊疑地瞪着我。

    我本能地抬手用力揪住他的猫耳朵，狠狠搓揉，还拉了两下，尚尚疼的脸都青了，手忙脚乱，大约是在犹豫到底该不该反抗。

    他没有看我，甚至没有拔出剑来，可是我却不能动了。

    那人颤巍巍地站着，突然冷笑起来，然后他一把扯下那个袖章，鲜血随着他的动作散开，在半空中变成明亮的火点。

    我慢慢转头，甚至可以听见自己僵硬肌肉发出的咯吱声。我看到剑仙慢慢走上前，他的手握住了剑柄，剑，已经拔出了一半。

    晕，我还是被人抓住了吗？要送给长老？什么长老？他会怎么拿我做实验？

    怕么？我当然怕！谁不怕死！可是仅仅因为害怕，我就可以放弃自己的愤怒？我可以让他对我高高在上地颐指气使？我的本能会允许，可是我的尊严不允许！

    我的尚尚。他是我的尚尚。

    我一直想象着他会在什么时候找到我，那场景到底是尴尬还是血腥。可他却出现在我没想到的时候。